皇后的手指蜷了起来,道:“哥哥吗?”
“家父自把家主之位给了侄儿,这些秘辛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侄儿,”荀引鹤微抬眼皮,那目光里的冰冷像是楞刀,“大约是怕哪天姑母会对荀家生异心吧。”
皇后嘴唇颤了颤。
当初文帝为了皇位,决定休妻再娶,可男人总是这样,这个决定明明是他深思熟虑做出的好买卖,可当王夫人得知消息后,率先把和离书交给他后离开,他又像蒙受了情伤般心如刀剜了许多年,直到如今,王夫人仍是他心头不可碰的伤疤,谁都不能提。
皇后觉得可笑无比,倘若她是你一生挚爱,你当初又为何要放弃她?是你做出决定放弃了她,又为何受了委屈般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难道是荀家没有依言推你上皇位?
但这些话皇后都不敢问,面对满宫的冷寂,她只能把眼泪一点点咽回去。
无论如何,即使她生不出儿子,还是靠着荀家守住了后位,这是她赔进青春年华后唯一还握在手里的东西,她不能放弃。
所以,这件事绝不能泄露给文帝知道。
皇后缓过神来,道:“你真的打算要用这件事威胁本宫?当年的追杀可是荀家主使,陛下能厌弃本宫,同样也能厌弃荀府,你不要前程了?”
她说出这话时才觉得不妥来,这威胁对荀引鹤来说根本是绵软无力的。他若是在乎前程,当初也不会把自断前程的把柄主动送给文帝了。
于是她急急忙忙地补充威胁道:“陛下若是厌弃了整个荀府,赔进去的可不只前程那样简单,你可得想清楚了。”
荀引鹤有些怜悯地看着在后位上被威胁地毫无还手能力的姑母,其实他一直不明白,都这样了,还如此在乎这个后位做什么。
明明她与文帝才是夫妻,可她只能承受文帝的怒火与所谓的尊重,夫妻二人生分到她竟然都还没有看穿文帝的为人。
其实文帝早把原配忘了,他所记住的不过是一个年少时光的怀念而已,这样的怀念与左膀右臂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即使知道了王夫人早亡的消息,他也只会把怒火发泄在无关紧
要的皇后上,而不会动荀引鹤分毫。
利益的算盘,文帝总是拨弄得清楚。
就像荀引鹤求娶江寄月时,谈起原配,不过是打个亲情牌罢了,他知道能让文帝动心永远是他的忠诚,他所能带来的利益,以及拿捏他的把柄。
他借着婚事已经投诚地彻底,文帝怎么可能会为了个早死的女人拆散这个政治联盟,能被威胁到的只有皇后而已。
荀引鹤道:“侄儿若没有想清楚,就不会来见姑母了???。”
多残忍啊,口口声声唤着姑母,薄唇上下一碰,说得却全是威胁的钝刀子割肉的话,皇后真想问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伤害起亲近的人总是手起刀落地毫不手软。
皇后道:“引鹤,你真地要如此对待姑母吗?是她做的不好,姑母只是想纠正她而已。”
荀引鹤道:“姑母若是真的懂什么是好,就不会守着空荡荡的坤宁宫这样多年了。”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皇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觉那气血猛地涌上心头,激烈地在心脏里滚动着,可她的手脚却又冷又麻,她好像被丢进了冰窖里,又好像被火焰炙烤着,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泪如雨下。
荀引鹤彬彬有礼道:“侄儿媳妇若不好,侄儿会亲自管教,就不劳姑母费心了。”
他语毕,转身便离去。
就像十步杀一人的剑客完成了一次刺杀,懒于欣赏垂死之人挣扎的神色,拔剑离去,丝毫不关心他造成的疼痛还有多久才会消失,那些血还要喷涌多久才会彻底停止。
过了好久,皇后才尖叫声,拿起一个盖碗砸向了地面,瓷碎的同时压抑的呜咽声像幽灵般浮荡开来。
荀引鹤提前归府了,果不出意外的,被荀老太太叫去,他看了眼天色,若是在半个时辰内能出来,还能陪江寄月用上晚膳。
他今早出门前答应过她的。
荀引鹤收敛神色,进了上房。
荀老太太把婢女都屏退了出去,没让荀引鹤坐,只问道:“今天府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荀引鹤不喜欢荀府,对整个荀府充满着隔阂与疏离,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掌控荀府的动向。
他不愿管府里的事,是觉得那些打闹还没动到他头上,他懒得掺和,他掌控荀府的动向,也是为了防止有一天打闹的动静大了,他反手就能扑灭。
这一切,荀老太太都知道。
荀引鹤道:“嗯。”
荀老太太道:“说说看,你是什么想法。”
“金嬷嬷明天不会来了。”
这不是什么想法,而是一个结果,荀老太太心里微动,知道他应该是见过了皇后。
“江寄月永远都是江寄月。”
这才是荀引鹤的态度。
荀老太太眼皮微颤,道:“她如果永远都是江寄月,这个荀府留不住她,又或者,你们迟早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荀引鹤道:“儿子不会。”
“你不会,但她会。”荀老太太道,“她嫁进来才四天,但已经表现出了对荀府规矩的不适,你需知这种不适,不是初入陌生环境,初识陌生规矩的无所适从,而是打心底的不认可,是厌恶!”
荀引鹤沉默了。
荀老太太道:“她适应不了荀府的规矩,最后不是她离开荀府,就是荀府把她给熬死,引鹤,抑郁而终不是什么奇谈。嫁进来前,娘替你试探过,她对于做荀家的主母是有一定的觉悟,也愿意做出牺牲,所以趁现在,还能改变她,你要试着改变她。”
荀引鹤道:“可是娘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需要改变她呢?”
荀老太太道:“你让她保持天真,在后宅里根本等于要她的命,引鹤,你是男子,你不明白女子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