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引鹤道:“现在不理解没关系,等你以后过了门,多看看,就知道了。”
江寄月还迷糊着:“过门?过哪儿的门?”
荀引鹤叹气,道:“你还想过哪家的门?自然是我荀家的门。”
江寄月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再回想中串联了下荀引鹤的话,大抵明白过来,荀引鹤不想因为利益娶贵女,因为觉得爱她,所以想娶她。
可是爱能撑多久呢,她从前和沈知涯那么好,后来还不是闹到要决裂的地步,等她真入了荀府,荀引鹤发现她样样都不如贵女的时候,那时候的爱意肯定会快速地消磨殆尽,他一定会后悔的。
到时候她还能离开吗?光沈知涯就能把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荀家那样的高门深府,她恐怕更会尸骨无存吧。
正好此时店小二来上菜,江寄月有了躲避回答的机会,松了口气,荀引鹤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沉沉的。
那顿饭,两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用完膳后,荀引鹤还有一堆事要处理,要回京兆尹去,只是要去亲自审犯人。
那几个给银子的男人被抓回来了,事涉林、许两家,他们若反应过来,必定会想办法向府尹施压,而且那几个男人是林、许两家的家生子,自觉有主家庇护,事情都闹大了还不知道避一避,被抓时还大摇大摆地在街上买东西。
因此恐怕府尹去审,他们都会为了等主家而咬进牙关不松开,无论怎样,都得荀引鹤去坐镇。
只是这样就不适合带江寄月了,他看向她,想把她送回去。但江寄月经过上午深刻的反省,觉得自己迟早要成长去面对那些,并不愿意错过一次学习的机会,所以没同意。
她道:“我不去牢狱,就和侍刀待在一起,在上面等你。”
荀引鹤道:“上面人多眼杂,侍剑管不住你。”
江寄月跑进牢狱的事,荀引鹤本来想罚侍剑的,但被江寄月拦住了,她说得也很有道理:“你说了,侍剑得听我的,我只是进了牢狱,又没有性命之忧,也不是要逃跑,你还要因为这罚她,她往后还听不听我的了?而且你动不动就罚她,她究竟是你的侍卫还是我的?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没有威严欸。”
荀引鹤虽然不知道江寄月如此心软,究竟是哪里的错觉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威严的,但为了维护江寄月的所谓威严,也只能作罢。
都说相爷赏罚分明,并且说一不二,但江寄月已经拦了两次他处罚侍剑,每次还振振有词地说得让可以舌战群儒的荀引鹤难以反驳,于是江寄月的形象在侍刀与侍剑的心目中都高大了不少。
尤其是侍刀,成日跟在荀引鹤身边,他要求又高,只能提心吊胆地工作,就怕什么时候不小心犯了错,就得去领罚,可那些处罚残酷无比,就算是最轻的鞭刑也不是一般人能受住的。
因此自打发现江寄月的话好使之后,侍刀也想着法子在她面前表现一下。
侍刀道:“江姑娘既然想和相爷在一起,那我陪着就是了。”
江寄月道:“我不要你,你几乎等于相爷第二张脸,你在就是相爷在,大家对你太恭敬,我不自在,而且你跟着我,会被别人发现我与相爷之间的猫腻。”
荀引鹤瞥了她一眼。
侍刀献殷勤失败,只能退下。
江寄月便与期盼的眼神继续盯着荀引鹤,荀引鹤倒不是说受不了这眼神,只是他也发现了,带着江寄月,忙完公务后抱着她说说话,就能减轻身上的大半疲惫,真是安神香都要好用,他也舍不得她走。
就当为了工作效率,荀引鹤给自己的心软与纵容找了最正大光明的理由,道:“好,我再纵你一回,让侍刀在暗处保护你,你也别到处乱走,尤其莫往衙役堆里钻。”
第45章
世家大约真的是放肆惯了, 无论惹出怎样的是非都能摆平,于是即使只是几个下人也有恃无恐起来, 堂堂刑部尚书的一条性命害在他们手里, 他们都没觉得怎样。
反正徐纶出身平凡,比不过世家的权势,最后又能把他们怎样呢?
丁大与丁二都这般想着。
这时, 牢狱里走进了一个挺拔修直的身影,冠玉的面容在昏暗烛火的照耀下,脸部阴影深刻, 让五官深邃凌冽起来, 以致于他素来的温润气质在这血腥的牢狱里没有任何的突兀。
所有人都认识他,当朝的丞相荀引鹤。
丁大与丁二对视一眼, 拿不准荀引鹤的深浅,只能细细打量着他。荀引鹤眉眼舒展, 姿态从容地落了座,问主审的狱头可有问出些什么。
牢狱里腐烂的臭味与浓郁的新鲜血腥交缠在一起, 发酵出的味道让人一言难尽, 但荀引鹤没有任何的不适, 这种淡定让丁大有些紧张。
没办法, 荀引鹤亲自审了陶都景这事, 流传的不广, 知道的都是当时参与过的人, 而在很多人的印象里, 他没必要贵步临贱地,只需现成看个供词就是了, 毕竟用刑这种事, 一般人也没那个心理承受能力。
但荀引鹤如此适应牢狱的环境, 恰恰暴露出了点什么,丁大给丁二使眼色,但丁二没理会,他们还要靠主家保命,若是把主家那些事都供出来,还求什么呢,怕不是主家都会先动手杀了他们。
这时他们听到荀引鹤道:“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狱头道:“是,只说我们抓错了,一句话都不肯说,还要我们联系主家,说主家有人能给他们作证那时他们就在府里,哪儿都没有去,更没有见过那些农人。”
这是丁大的对策,那些农人说见过就是见过了?他们能为了银两诬告徐纶,怎么就不能因为银两陷害林、许两家了?
丁大察觉到荀引鹤轻轻瞥过来的目光,自觉是时候了,正要开口喊冤,就听荀引鹤道:“那便不审了吧。”
丁大与丁二齐齐不可思议地看向荀引鹤,丁二天真,还问:“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荀引鹤道:“不着急。”
他起身问狱头:“听说牢里又添了新的刑具?让我瞧瞧。”
狱头忙殷勤地取下了根狼牙棒,那棒身上的铁丝都是倒钩的,上面挂着被刮下来新鲜血肉。
狱头道:“用的时候再往上面淋点盐水就好了,从头刮到脚,很多人一下都撑不下,全招了。”
荀引鹤点头。
狱头又取来油纸:“相爷别看这只是一张小小的油纸,似乎没什么乾坤。但等到了时候,把这油纸蒙在人的口鼻上,然后徐徐倒下水,那感觉简直就是窒息和呛水的双重叠加,比一般的溺水还要痛苦,但用起来要有分寸,不然很容易把人弄死。”
都说牢狱里的刑具变态,但丁大丁二在主家不是没见过世家处罚犯错的仆从的场景,自以为什么场面都见过,如今却还被这折磨人的法子深深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