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虽然说赵赫瞒天过海,确实令人作呕,可陆宴之好得到哪里去?”
“他本来就是陆家捡来的,非但没有任何感恩,反而亲手杀死将他养大的人……”
“弑父之罪,足够他下地狱了!”
“算我看走了眼,当年怎么会喜欢陆宴之这样的败类?”
“就他还想当星照门掌门?我绝不同意!”
“呸,狼心狗肺,心狠手辣,掌门之位决不能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阮轻握剑的手有些发抖,她知道如果那一剑是她刺出去的,众人的评价绝不会如此不堪。
偏偏是天清君,曾经风光霁月、高不可攀的圣人君子,如今在人们眼里仿佛是一滩任人践踏的泥浆。
但他丝毫不在意,他也许会因为阮轻的一两句话而脸红耳赤,却不曾将世人的苛责放在眼里。
阮轻心明如镜,陆宴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暗暗地抽了口气,从纳戒中取出九星秘籍,双手捧在身前,展示给众人看。
殿堂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九星秘籍乃是星照门镇门之宝,一般由掌门亲自保管。
如今阮轻手里拿着这份九星秘籍,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想亲自授予他人掌门之位?
她想让陆宴之成为新任掌门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如果阮轻倚仗九星卷轴,扶持陆宴之成为新任掌门,堂上必然有很多人不服。
只见阮轻端着卷轴,面色从容,大步跨过陆掌门的尸体,从宋如意身旁走过去,越过一众长老和高辈分的弟子,缓步走上台阶,裙摆拖在台阶上,气度雍容。
她身后,陆宴之提剑跟着,剑尖悬空划过地面,落下点点血痕。
台阶只有三步,阮轻走上去,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过身,在主座上坐了下来,膝上放着那份金色的卷轴,气质淡然,冷静地端详着下面一众人。
陆宴之提剑站在她身旁,如忠诚的守卫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后。
仿佛棋子回到了棋盘上,落在原本属于它的位置上。
阮轻端坐在殿上,一时间没有敢说一句质疑她的话。
殿上寂静无声,片刻后有人松了口气。
阮轻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朗声说:“星照门掌门之位理应由陆氏血脉继承,我坐在这里,谁有意见?”
南山长老站在众人面前,不禁笑了,颔首说:“理应如此。”
“掌门之位,自然该由你执掌。”
“恭喜掌门!”
阮轻垂眸看向宋如意,淡淡说:“宋长老,你意如何?”
宋如意微怔,她没有料想,阮轻竟然会问她意见,惶恐说:“自然……自然如此。”
阮轻点头,缓缓说:“若有不服者,今日在这殿堂上,可向我提出质疑,过了今日,我便是这一门之首,若再不服我,便视为弃徒,当被废除修为再驱逐下山。”
“……”
又是一阵漫长的寂静,阮轻垂着眼睑,等待一个结果。
南山长老单膝落地,率先打破了沉默,“恭喜掌门重回星照门!”
余人纷纷效仿,殿上响起一阵阵道贺声:“恭喜掌门!贺喜掌门!”
“弟子愿在掌门执掌下,弘扬法门精髓,将星照门发扬光大!”
阮轻弯了弯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看向身旁的陆宴之,见他弯唇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阮轻执掌星照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神州,一时天下为之轰动,四海之内各门各派纷纷送来道贺函。
及至第三日,阮轻才提笔给楚国皇室写了信,报备临安星照门的情况。
她曾无数次幻想着,重回星照门,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那时候她幻想着,靳十四会陪在她身旁,陪同她走到这一步。
没有想到,最后陪在她身旁的人变成了陆宴之。
曾经她发焚心誓,与星照门断绝关系,与陆氏断绝父母亲缘,如今这个誓言随风而去,竟是半点也没在她身上见效。
“焚心誓与心脉相连,你已经换了副躯体,自然已经不受誓言禁锢。”陆宴之解释说。
阮轻拆了一封信,面色微沉,抬眸看了陆宴之一眼,低声说:“楚皇那边来信了。”
陆宴之道:“云氏怎么说?”
“云氏令我们这个月前往京城,”阮轻蹙眉说,“可我还有要事要办,恐怕去不成了。”
陆宴之淡笑,“我代你去。”
“那怎么行!”阮轻立刻说,“云珂的人现在恨死你了,你去了肯定要被刁难!”
陆宴之站在院门口,垂着眼睑,报以沉默。
风吹起他的衣角,银丝翻飞,他面前庭院下那棵桃树昨夜开了花,花瓣落在他肩上,他似乎没有察觉。
想起那夜的梦,阮轻呼吸微微一滞。
“我肯定不会让你去的,”阮轻翻着信,时而看着他,懒懒地说,“云珂知道真相,他会让云荆过来找我,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他们过来。”
两人议了会事,没多久陆宴之便走开了。
阮轻一个人留在玉衡宫,给双双换了水,提起笔准备给云荆写一封信。
灯火明灭,阮轻笔尖微微一抖,“雲”字尚未落笔,一滴墨落了下去,染黑素纸。
或许,还是用天音螺给他传音?
她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放着几案,上面摆着磨好的墨,她嘴里叼着油黑的笔杆,贝齿红唇,明媚如窗外桃华,柔软的发丝从两鬓垂下来,落在她单薄的纱衣上,无风而动,自有风情万种。
院门被推开,阮轻抬眸看过去,见是一道白影,微愣,“你怎么回来了?”
陆宴之神色匆忙,疾步走来,俯身压在她身上,虚虚地抱她,低着头柔声说:“轻儿,我有话想跟你说……”
银发落在她胸前,酥酥痒痒的,她身体往后仰,拿开嘴里的笔,手撑在榻上,别过脸避开他的呼吸,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