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晟看着眼前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姑娘,不管说着多么成熟世故的话,她眉眼间还存着稚气。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生得很美,不知道若是自己做出泪盈于睫的姿态,一定非常惹人怜爱,让人想要主动帮她解决一切难题。
奚晟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家中姨娘向父亲撒娇,就是那样的姿态,如同菟丝花一般,柔弱的仿佛只要人轻轻一掐,就能截断它汲取养分的纤细藤蔓。
反而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她从来不屑于利用自己的容貌去博取什么。
她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咄咄逼人的时候绝不轻易放过,哪怕耍手段也耍得光明磊落,跟她在一起,你似乎会忘记她是个女子,她有着让自己欣赏的强势和果断。
奚晟没有再劝,既然是她想做的事,那就没问题。他点点头:“好,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第二天,吴志兴他们果然应俞善的要求,六个人都穿上捕快服,全套的穿戴,官靴、腰刀一样不少,就这么一路走来简直威风凛凛。
俞善跟他们一同走在乡间路上,不管迎面碰上谁,对方只要一看清楚对面来的是什么人,无不转身撒腿就跑,胆大一点的也会远远的避让开来,于是这一路上,连个跟他们打照面的人都没有。
怪不得人说民不与官斗,哪怕是几个根本不入流的差役,也能让乡下村民吓成这样,俞善真是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好在她之前设想的情况都不存在。当初能动心思去赁牛,都是家里田地数量不少,怕耕种不及时的。
更何况有田契押在那里,这六户人家倒是没想要侵吞赁来的耕牛,其实都是本着再拖欠些时日,就可以再白用一段时间的心思,单纯想要占着便宜而已。
没成想,便宜没占几天,倒引来了这几尊活阎王,这可如何是好。
来的六个差役都是往年催更催赋,在乡间跑惯了的,甚至有的差役还跟这六户人家打过交道,基本上都是一打照面,那些村民就脸色大变,吓得直哆嗦。
知道了俞善他们的来意以后,这六家都乖乖的主动把耕牛牵出来,连话都不用啰嗦,这实在顺利的出乎俞善的意料。
他们生怕俞善会记恨,明年不再赁牛给他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口中却是连连道歉。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非常自觉的拿些铜钱来塞给差役,差役们也不推辞,乐呵呵的受了,这一送一收简直熟门熟路。
虽然俞善平时有事麻烦到这些差役,也会塞钱,可仔细想想,她始终是用一种小费的心态来打赏,这些人更像是贿赂,以防报复。
差役们的收入一部分就来自于这些油水,惯例如此,俞善无可指摘,她冷眼看着,每个差役少的有五文,多了十文不等,对农家来说,真的不是个小数目的。
这便宜没占到多少,反而出了不少血,又能怪谁呢?
有一家的大嫂心疼白白给出去的铜板,攥着手里空了的荷包,红着眼睛抱怨了几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听我的早早还了人家的牛,也不至于还要白出这几十文的钱,这都是我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攒出来的,我容易吗?”
谁知,她男人刚才还点头哈腰的恭维着差役们,听了这话脸色一沉,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大嫂嘴角渗出了血,破口大骂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老子的!老娘们头发长见识浅,母鸡打鸣你还想当我的家?少胡咧咧,赶紧给老子滚去做饭去!”
那人骂完又像变脸似的,堆出满脸的笑容,向差役连连道歉:“差爷们,家里老娘们不懂事,您们多多包涵,夏收的时候还请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那大嫂捂着脸,连哭也不敢,低头进了灶间。没有不可置信的怒视,也没有争吵,似乎家常便饭一样,就这么生生忍了下来。
那些差役们也仿佛司空见惯,没有一个当回事的,嘻嘻哈哈虚应着出了那家的大门。
俞善在那家门口停了一会儿,冷淡的在那家的名字上,划了一个叉号。
奚晟知道她最看不惯这些事,忍不住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仿佛安慰似的。
俞善笑了笑:“我没事。”其实有没有事,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这个村子叫柳庄,离县城很近,交通便利,不管是去做个小买卖,还是打个零工什么的都很方便,所以村民大多家境不错,算是个富村。
俞善把它排在最后一个,本想着事情做完以后,差役们就此回城,她和奚晟牵着牛回村也便宜。
没想到预计三天才能做完的事情,居然一天就做完了。既然任务顺利完成,俞善也没有在小事上抠索,还是按照当初约定好的三天补贴,一人三百文照付。
牵着六头慢吞吞的耕牛,一行人刚要出村,就见村口一户人家门前聚满了人,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只能听到女人的隐忍的哭声和拳脚打击皮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