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一家也冻得不轻,族长俞茂山年纪大了,也有些微微发热。
俞善去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在喝姜汤发汗:“善姐儿怎么来了?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俞善把那几剂药递了过去:“早上起来我弟弟发热,正好北山上的古大夫正在小镜庄小住,我请他多开了几剂专治风寒发热的药。
若是村民中谁急需要大夫,可以去小镜庄请古大夫,也可以直接拿了药回去煎,还请村长代劳了。”
去请大夫,是要付诊金的;直接拿了这些药,就不用花钱了。这其中的区别,俞怀安还是分得清楚的。
村民的家境贫富不一,有些家贫的,生了病宁可挨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看大夫。
但是今天这天气变得实在诡异,村长心里清楚,若是什么都不做,说不得有些体弱的老人或孩子就直接去了。
他长叹一口气,老怀欣慰的感叹道:“善姐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大堂伯替村里的乡亲们谢谢你了。”
俞善回来平溪村之后,跟村长俞怀安打过几次交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俞善面前自称堂伯,释放了明显的善意。
哪怕上次周懿言特意来拜访,村长也是表面上客套,其实心里并没有把俞善当成自己人。
今天,俞善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
平溪村如今就是俞善和俞信的家,经营出个好人缘,绝不是个无用的主意。
他们姐弟俩可以相依为命的生活,却绝对不能与世隔绝,孤立无援。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无声无息的带走了村中两位老人。
还没过完年,村中就挂了白,过年欢快气氛瞬间变得十分低迷。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没过几天,石江县要征徭役,召募河工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村中人心惶惶,压抑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随着这个消息流传开来的,是这次徭役是力役,不再是每户出一个人,而是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成丁男子,都会被征召。
若要花钱代役,更赋翻倍。
力役更赋一般要花六百文赎买,也就是一石稻米的价格;翻倍就是一千两百文。
一个人就要两石稻米,一大家子若都不去服役,来年不到夏粮收成,就要断顿了。
可是河工徭役繁重,这鬼天气又这样的冷,去了也不一定有命回来。
如此进退两难,村中几乎家家可闻哭声。
尤其是一大家子里头,总要留人在家里照应田地,这有人去、有人不去,为了争不去的名额,亲兄弟打破头的都有。
古大夫前几日忙着看风寒发热,这几日倒是看了好几个外伤的病人,他也是感慨无限,却也无可奈何。
身为大夫,他治不了人心的病。
这一天,村长俞怀山,里长陈康盛,连同石江县衙门的两个衙役,一起带着赋税黄册登门。
这黄册就是户籍,以户为单位,详细的记载着辖下人口的籍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等信息,非常详尽。
黄册每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每到征赋税、徭役的时候,村长和里长就会以此为准,按户征收。
住在二房同一个屋檐下的俞善和俞信姐弟俩,严格来说,是两户人。
“你叫俞善?”
里长辖下这些人家里,只有俞善这么一家女户,还是个不大的女孩子,不由查问的更加严格:
“你今年十四,原本就是平溪村人,后来随母改嫁,户籍转除到府城,之后又在去年新转收进来的女户,我说的可对?”
“正是。”俞善落落大方的上前应答。
这些变更都有记录在案,没什么不能说的。
里长点点头:“我看你名下有一座农庄,有田二十亩,庄上有庄奴十一口,数目可对?”
“是的,数目很对。”俞善开始有些惊讶,这些信息竟然如此完备。
里长又点点头,提点她道:“佃仆为贱民,不入黄册,不征赋税,然而,你虽为女户,却衣食颇丰,定你个中户,你可有异议。”
大晋朝按户等来定税级,分等级征税,有上户、中户、下户之分。
俞善名下有不少佃仆,被定成中户虽然要多交一些赋税,却还是受了照顾的,于是她摇摇头:“没有异议。”
村长忍不住在一旁提点说:“虽然你庄子上的佃仆不用服役,但是每年的口算钱可是要缴的,你可别忘记了。”
口算钱就相当于人头税,每年八月,一年一算。
俞信这样不足十六岁不成丁的孩子,计做“小口”,每年只要交二十文;等以后成丁了,光每年的口算钱就要一百二十文了。
而俞善这样的女户,要交足三倍的口算钱……
她名下的十一口庄奴,口算钱折半,又是六百多文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