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之间也没什么好菜,黄氏还整治了一道油爆小河虾,小指长短的河虾掐头去尾,先过一遍热油,把虾子的壳炸酥,再配上青蒜爆炒,一盘子红是红,绿是绿,看着就很诱人;咬一口虾子壳酥香,肉紧有嚼劲儿。
古大夫就爱这一口,连称这是道上好的下酒菜,可惜现在没有酒可下,甚是遗憾。
再取一块儿厨房里存的腊肉,先把腊肉切成薄片,在锅里用小火煸出油脂,再把一根根去筋掐段的嫩芹菜切成小段一同大火翻炒,看起来油亮脆嫩,清爽解腻。
杨庄头他们就拿这芹菜腊肉下饭,每人一大碗,吃得心满意足。
汤就简单了,庄上孩子们捞虾的时候,常常会抓到一些小毛鱼,刺多不中吃。黄氏干脆用油把小鱼煎得两面金黄,直接加水炖得肉烂骨酥,等炖成一碗奶白的鱼汤,盛的时候小心拿笊篱滤去鱼刺和鱼骨,只留下鲜香的鱼汤,再撒上几片碧绿的芫荽提味儿。
俞善喝了一碗觉得果然只见鲜美,全无半点鱼腥味,真是香浓味美,看来黄氏的手艺跟米娘子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算是各有千秋。
她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干脆把汤碗一放,笑着问道:“黄娘子可能识字、算帐?”
宋庄头讪笑着,刚想说不会,出乎意料地,黄氏一把扯过宋庄头,自己挺身而立,面带骄色地答道:“回主家的话,小的识字,也会算帐。”
宋庄头急了,在主家面前哪能这么瞎说?于是瞪她一眼,呵斥道:“就你识那几个字,比睁眼瞎强点儿也有限,怎么敢在主家面前说自己识字?还有,你哪会算什么帐?说出来,不让人家真正的帐房先生笑掉大牙!”
黄氏也急了:“我怎么就不识字了?我家那满满一本菜谱的字我都认识,少说也有几百个字吧?平日里家中大小花销人情不都是我在记帐?”
黄氏家里原本是祖传的厨艺,后来突逢变故,她爹关了自家的小饭馆,带着一家老小投身果山庄原本的主家。黄氏从小就在厨房里当烧火丫头,她爹就是大厨。
既然都卖身为奴了,也不讲究什么传男不传女,黄老爹干脆把家传的手艺连带食谱都教给黄氏,顺带着也教会了闺女认字和算帐——当厨子的,算不清楚帐可还了得,那是擎等着亏本儿啊。
所以,黄氏答说自己识字和能算帐,原本就不算是夸口。
俞善也没指望找个文采斐然的考科举,能认识菜谱上的字,算清楚厨房里的帐就够了:“我打算在县城开个糖水铺子,这几日就要开张了,还想请个人看铺子,不知道黄娘子愿不愿意试一试?”
糖水铺子的人手俞善已经想好了,有米娘子和俞馨娘坐镇大后方,领着雇来的秦婆婆、秦娘子这婆媳俩打下手,专门给铺子提供仙草冻、芋圆、珍珠、糖水小料之类的半成品;
外面有俞小五负责跑采购,铺子里留杨豆、邓荣夫妻俩在后厨帮忙;前堂店内除了崔云淑之外,俞善还在村中招了个叫曹广达的少年负责跑堂。
这孩子在竹荪事件中,被他爹动手逼问,硬是挨了顿打也没吐露半点儿不该说的话,小小年纪讲义气,口风也紧得很,俞善很看好他,招人的时候第一个就让俞小五把他雇来了。
只是这负责坐镇的掌柜,俞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若是外面请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俞善不大放心,本来想着自己上阵,支应一段时间,可巧儿让她遇到这黄氏。
眼前的黄氏性子爽利,又识字又能算帐,厨艺也非凡,想必区区糖水更是不在话下。
俞善瞧着黄氏身上的衣裳虽然旧,却浆洗得整齐;身为做吃食的人,不光指甲缝里干干净净的,叫人看着放心,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都透着利索劲儿。
最关键的是,俞善看中她根本不怕宋庄头,神色中没有普通庄户女人对当家的那种畏畏缩缩的敬畏和盲从。
不过初初见面,除了知道黄氏厨艺好,胆子大,性子活泛,不甘居于人后之外,俞善还对她不太了解,不敢冒然把掌柜一职交给她。
所以只说请她看铺子,至于做掌柜什么的,还是等磨合上一段时间,大家彼此都熟悉了,再做定夺吧。
即便如此,黄氏听了俞善的邀约,还是又惊又喜:“在县城的铺子做工?我一个庄户出身的女人家能行吗?”
别看黄氏不乐意宋庄头叫她娘们儿家的,事到临头,她自已先心生胆怯,犹豫着不敢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