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二要是还活着,考上举人、进士,蔓姐儿再怎么样也有好人家娶回去供着,可老天不长眼啊,老二早早的就去了。
老头子,咱们还有智哥儿呢,想当初老二读书考试花了多少钱你不记得了?
就舍了一个蔓姐儿吧,这三十两够给智哥儿使上两年了。”
俞老头不说话了。
赵老太哪能不知道他这是默许了,于是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瓜子壳:“那我这就去给媒人回话吧,让他们十天以后来抬人。”
从头到尾,俞老头就没问过想要抬余蔓为妾的是哪户人家。
就在赵老太要跨出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狠的叮嘱了一句:“让他们再加十两!”
赵老太一顿,点点头应了下来:“也行。本来蔓姐儿还能多赚两年工钱呢,可惜了的。”
她拉门正要出去,却不料门口站着一个人——孙氏也不知道蹲在那儿听了多久的墙角。
赵老太心里一慌,气势上就弱了下来,一个没看住,孙氏已经跳脚嚷嚷了起来:
“好啊,你们两个老不休,商量着卖我的女儿就算了,卖完了还要把钱拿去供隔房的人读书!
我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没说亲呢,蔓姐儿这聘金怎么说也该是我们长房自己拿。”
“你瞎嚷嚷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赵老太着急忙慌的去捂孙氏的嘴:“智哥儿以后出息了,你不也沾光吗?”
孙氏冷笑:“我呸!什么光也比不上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两个人竟纠缠打成一团。
俞老头一看这混乱的场面,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这,这不是又要闹笑话给外人看吗?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在院子里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天啊,快来人啊,蔓姐儿投缳了。”
此刻,俞善正赶着一群牛,慢慢悠悠的走在从石江县城回平溪村的路上。
衙门的告示贴出去好几天了。
俞善做足了准备,结果除了有人畏畏缩缩的壮着胆子,到衙门询问了一下这事情的真假之外,真正赊牛、赁牛的,居然一个也无!
这个结果俞善真是没有想到……
在又一次被郭县尉无情嘲笑之后,俞善决定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不说春耕农时不等人,再这么耗下去,光是五百头牛每天的草料就能把她吃垮。
“什么?你要牵三十头牛回平溪村?”郭县尉有些惊讶的看着俞善:“就你那小庄子上的二十亩地,有两头牛就够了吧。”
“这些牛不光是给小镜庄用的,它们可是我给大家吃的定心丸。”
俞善觉得农家大多天性谨慎,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来行事。
这种赊牛、赁牛的方式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他们听都没听过,深怕其中万一有什么坑,那就万劫不复了。
毕竟这事儿他们太占便宜了。
粮食卖给谁不是卖啊,何况俞善还保证按照官府的定价来收购粮食,不必在丰收之时,被粮商联手压价,贱卖一年的心血。
谁会平白无故做这样的善事呢?
同时俞善又觉得,农家偏偏又是最容易跟风的一群人。
比如当他们看到种什么赚钱,只消一季就不停有人跟风去种,两三年时间就能让原本赚钱的东西,泛滥成灾,然后所有人血本无归。
所以,俞善相信,只要能向人们证明这件事的可靠性,只要有人先拿到实打实的好处,这五百头牛很快就会被哄抢一空了。
于是,在俞善赶着三十头牛回平溪村的一路上,这浩浩荡荡的壮观队伍吸引了沿途几个村子不少人的围观。
人们指指点点的,自然而然的讨论起县衙里这一桩新鲜事儿。
见俞善居然敢牵回来这么多头牛,无数人心中活泛了起来:难道这事儿真的可行?
没听那丫头说嘛,衙门里的牛数量有限,要是去晚了,可就赊不着了。
对很多人家来说,要是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真的一辈子都买不起牛了。
胆子大点儿的人家已经开始讨论这牛究竟要不要赊,该怎么还钱了。
当俞善回到平溪村时,同样在村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人们看着俞善的眼神都十分的复杂。
刚过完年,村中就流传着一个说法,说那小镜庄是俞善的私产,他们去买鱼的池塘也是俞善这小丫头,那么老些鱼卖的钱都归了这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
这些消息还未证实,又有县衙的差役和大官儿几次三番来村子里找俞善,态度都还非常和善,这倒是无意中打消了一部分人蠢蠢欲动的念头。
可这一次,当俞善小丫头,不,是俞善小娘子带着三十头健壮的耕牛出现在村口时,千百年来处在被压迫的底层,非常善于调整自己心态的农人们,迅速将俞善摆在跟村长、里长,以及她过世的秀才父亲一般的地位上。
于是俞善刚一进村,就有热心的村邻跟她讲今天村中最让人震惊的消息:
“善姐儿啊,你大堂姐不愿意给人当妾,居然投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