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接过来仔细看,这件衣服前面是两派黄色的扣子,大翻领,适合天气比较冷的时候穿,里面可以搭毛衣之类的,这个乍暖还寒的时候正好可以穿。
“虞姐,你选得真好,就这一件吧,我很喜欢。”覃秀芳高兴地接过衣服,拿着准备去付钱。
老板娘拦住了她:“我来,庆祝你考试满分通过。”
“不用了,虞姐,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覃秀芳如何不知道,老板娘肯定是清楚她现在手头紧,才帮着付钱的。
老板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就别跟我争了。咱们认识这么久,我看着你一步一步走来。你做到了我想做却没做到的事,也算实现了我的心愿。”
覃秀芳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老板娘羡慕的。她犹豫了片刻说:“虞姐,你有什么心愿,咱们一起实现,肯定可以的。”
老板娘掩嘴一笑:“就是成为你这样的进步女青年啊,可惜我这人享福享惯了,要让我一天不穿漂亮的衣服,化好看的妆,将自己打扮得灰扑扑的,我可不乐意。只要活着,哪怕一天,我都要精致地活着,打扮得美美的。我宁愿优雅美丽地死去,也不愿意灰头土脸地苟活在这个世上。”
这番话放到几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放在这个讲究吃苦、进步、奉献的时代显然不合时宜。
覃秀芳悄悄看了四周一眼,伙计和掌柜的都在忙别的去了,她踮起脚凑到老板娘耳朵边小声说:“要不你跟姐夫走吧,去海外。”
老板娘侧头,错愕地看着覃秀芳,目光中头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
覃秀芳被她看得有点紧张,抿了抿唇刚想张嘴,老板娘已经直接掠过了她,走到柜台前说:“老板,把这件衣服,还有那件旗袍一块儿包起来,多少钱?”
覃秀芳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身为女孩子,她能理解明白老板娘爱美的心情,但形势不由人,以后像她这样,会被人批小资的,没好处。老板娘,要么改变自己融入到社会的洪流中,要么选择离开,去异国他乡。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拎着袋子回来了,笑盈盈地跟覃秀芳说:“走吧,回去了。妆我就不给你化了,你现在年轻,皮肤好,白白嫩嫩的,这种状态是最好的化妆品也换不来的。那咱们在头发上下下功夫吧,你这个发型太土了,走,咱们去理发店让师傅给你修一下头发,再剪剪刘海。”
她飞快地把覃秀芳带到了理发店,按在椅子上:“师傅,麻烦帮我这个妹子剪个精神点的刘海,还有头发也给她修一修,剪短一点,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她指着覃秀芳腰往上一点点的位置。
覃秀芳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自然也不好再提先前的事。
二十几分钟过后,覃秀芳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改变发型就能让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老板娘很满意,拉着覃秀芳起身,将那套列宁装比划到覃秀芳面前:“看看,喜欢吗?”
“喜欢!”覃秀芳用力点头,谁会不喜欢越来越好的自己。
老板娘欣慰地笑了:“这就对了,这半年多,你已经发生了许多由内而外的改变,这身衣服如今穿在你身上正合适。”
覃秀芳默默点头,是啊,刚进城的时候,她穿上这身衣服,剪了头发,只怕也是不伦不类的,因为没有经过切实的奋斗和努力,证明自己能在城里生活,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心虚,举动上也不免局促和小家子气。
但现在不同了,她买了房子,找到了沈一飞和秦渝,还赢得了很多人的喜欢和尊重。她已经靠她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站稳了脚,从镜子里她都能看到她的自信和安心。
她想也只有这样的自己,才能给嫂子们一个信心。
“虞姐,谢谢你。”覃秀芳感激地看着镜子里的老板娘,如果没有她,自己的路会难走许多。
老板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冲着镜子里宛如姐妹花一样的影子,温柔地笑了。
***
乌主任雷厉风行,确定这事后就放下了衣服,起身去通知妇联的干部,当天就将这个通知下发到了家属院。
家属们对这个消息的意外和震惊不亚于覃秀芳。没什么文化,农村来的婶子、嫂子、姑娘们大都觉得长脸,她们进城之后可没少被人嫌弃,有时候家里的男人在孩子面前都会表现出对她们的轻视。
谁没有自尊呢?但她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赢得自尊,让自己在这个家里更有地位,面对那些同住在家属院里有文化的军嫂,心里难免自卑。
但如今,乌主任竟然让覃秀芳一个农村来的,被丈夫抛弃的女人来给她们讲课,这对她们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鼓舞。看,我们农村来妇女也不差的。
所以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都喜气洋洋。
但对那些有文化,有知识的女性来说,就有点难以接受了。不过是个乡下人,才认识几百个字而已,还来给她们上课?凭什么啊,她配吗?
尤其是这部分人大多都是男人后娶的妻子,跟覃秀芳这样被抛弃的原配先天立场就不对付,心里自是不忿。
但这是乌主任定下来的,她身份摆在那儿,谁也不敢去找她,质疑领导的决定,所有的怨气还不就发到了覃秀芳的身上。
有些人不忿归不忿,抱怨两句就算了,有些人就要生事了,偏偏这些人又不想做出头鸟,就把主意打到了别的人身上去了。
于是,周家成两口子回家还没坐热乎,就有人上门来做客了。
听到敲门声,他看到是两个有些眼熟的女人,猜测是家属院里的亲属,赶紧让开门:“你们好,来找玉洁的吧!”
“听说玉洁身体不舒服,我们来看看她。”赖玉珍跟白诗媛将手里提的十个鸡蛋和一包牛皮纸裹着的糕点,递给了周家成。
周家成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朝卧室的方向喊道:“玉洁,你朋友来看你了。”
姚玉洁心里还在生闷气,听到说话声,已经辨认了出了是谁,在卧室里说道:“玉珍,诗媛,你们俩快进来。”
两人进了屋,见姚玉洁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关切地问了一句:“哎呀,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姚玉洁不想说怀孕的事,扯了扯嘴角:“就是身体虚,一点小毛病,已经没事了,不然医生也不会让我回来。”
赖玉珍和白诗媛本来就不是奔着这个来的,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般顺着说:“那就好,你好好的,咱们就放心了!”
“对了,玉洁,你听到妇联的通知了吗?”赖玉珍撇嘴问道。
姚玉洁刚回来才躺下一会儿,都没见过外人,哪知道啊。见两人神色不对,她眨了眨眼问道:“什么通知,我没听说。”
白诗媛没好气地说:“妇联下发了通知,让咱们明天上午去听课,在外面请了一个人回来给咱们上课呢!”
姚玉洁最关心的是:“每个人都要去吗?”
她今天刚晕倒,医生都说她身体虚,她这样能去听课吗?为了孩子,姚玉洁还是想在家里休息一两天。
赖玉珍摇头:“这倒没有,说是自愿,可就单单咱们不去,还得笑话咱们小肚鸡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