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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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叡只得赶紧又把她抱起来:“莫哭了,要给你娘办丧事了。”

萧叡抱着她四处去看,他这才想到,怀袖既死意已绝,有没有给他留下一言半语呢?

萧叡翻看怀袖的首饰盒,在最下一格里,发现了一封被压在玉兔抱月钗下面的信。

他拿出来看,上书:绝命书

萧叡颓唐地坐下,拆开信看,怀袖字迹娟秀,笔锋宁静,既看不出悲怆,亦看不出不舍,像是在写一封极平常的家书:

【七郎,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七郎。

你在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死了,是我大逆不道,欺君犯上,在此向您谢罪。

自八岁那年我进宫后认识您,迄今将将二十年,我从不曾问您邀功,只此一次,希望在我死后,请您将我送回老家安葬,让我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萧叡心口绞痛,疼得几乎喘不上气。

怀袖这都死了,还在再捅他一刀,他想装作视而不见都不行。

她决绝地走了,还要他死后也孤零零地躺进皇陵。

萧叡一直在屋里,关上门独自待了大半日。

一日后,空的金丝楠木棺中装着凤冠凤袍,葬进了皇陵。

无人注意到另有一行人带着骨灰瓮,悄悄离开了京城,前往江南怀袖的老家。

第87章

京城离江南那么远, 若是直接送尸体回去安葬,必定在路上腐化得不成样子,所以最后萧叡还是决定命人先将怀袖火葬, 收敛骨灰, 送回江南怀袖的老家安葬。

可是怀袖老家全家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们女儿一个后人, 却也不好正大光明地扫墓拜见, 也不可能写入秦家族谱, 相当于秦家一脉就此死绝了。

萧叡亲自去看火化,他都不敢走近,怕自己多看一眼都承受不住。

他给怀袖追封皇后之后,还有皇后大婚的婚袍一并放进了棺材里, 凤冠霞帔,该皇后有的,一应放了进去。皇后婚礼礼袍不比怀袖自己做的那件大红嫁衣, 不但是布料珍贵, 上面的金针银线刺绣都需要二十个顶级的绣工足足做三年,方可做成一件, 凤冠上的每一颗珍珠都是八分浑圆的南珠,那么多宝贝,都跟着怀袖的尸身一起,偷偷烧了。

烧了整整一日才烧完,捡了一罐子的骨灰。

他抱着宁宁去看怀袖火化,宁宁倒是没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叡问这个小傻子:“你知不知道你娘没了啊?”

宁宁什么都听不懂,但是听懂了“娘”这个字, 咧嘴笑,露出两颗刚开始冒尖尖的白色小米牙,朝他傻笑,拍拍小手:“娘,娘。”

她一笑起来,跟怀袖更像了。

萧叡如咽下一把碎瓷片,扎得五脏六腑都疼,他哽咽地说:“还笑呢,你娘回不来了。你娘不要我了,也不要你了。”

只剩下他们父女俩了。

因火化是私下偷偷做的,没几个人知道,名义上怀袖的棺材已经送进了皇陵的皇后冢中,等他身过之后,将帝后合葬。

萧叡只请了皇叔过来做法事。

又亲眼见一队人带着怀袖的骨灰启程去江南。

末了他去找皇叔喝闷酒。

顺王道:“就算你明日不上朝,你还得照顾宁宁,你喝什么酒?”

萧叡痛苦地说:“一盅,就最后一盅。”

萧叡现在把怀袖以前那个小徒弟雪翠提了上来,负责照顾宁宁,他不知道旁人,但这个女孩子对怀袖的忠心日月可鉴,必会是个忠婢,所幸宁宁谁带都乖,比起男子,她能喜欢女子,找个漂亮的姐姐抱她她最开心了。比跟爹爹在一起还要乖些。

但若不是实在没法子,萧叡都亲手带女儿,不愿假他人手。一是他现在杯弓蛇影,他知他太过宠爱这个女儿,未免会让人瞧不惯,在这宫中大多数时候皇帝的宠爱就是最大的过错;二来宫中子女多因不怎么和父皇亲近,导致感情淡薄,他与他父皇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不想到时候变得跟宁宁也那么分生,他更希望自己是宁宁的爹爹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父王。

萧叡只埋头喝酒,也不管酒好酒坏,喝得烂醉,一言不发。

许多与怀袖之间的事,他无人可说,也不能说,只能闷在心里,不停地反刍。

真的憋到了极点,又喝得醉极了,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们相识了二十年,在一起十年,她为我做了好多好多,我总觉得是应该的。”

“我对不起她。”

“她多狠啊,总是骗我,临到死了,还要骗我说她一点也不爱我。我觉得她是骗我,若她不爱我,怎么又会伤心到服毒自尽,可若她爱我,又怎么会忍心抛下我就走了。”

顺王当左耳进右耳出,他觉得自己这两年和皇家实在走得太近了,也该再远一点才好。他平生不沾半点男欢女爱,全然没有触动,只觉得果然很麻烦,幸好他是个老道士,他打光棍打到老,多快活?

只不冷不热地劝道:“少喝点吧,你明日还得回去当皇帝。一个皇帝,不应该喝得烂醉如泥。”

萧叡醉醺醺,意识不清,他看看自己的手边,没发现宁宁,被吓了一跳,问:“宁宁呢?宁宁呢?”

他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去找不见了的女儿,像是被吓坏了,但是他醉得摇摇晃晃,连直线都走不了。

顺王说:“宁宁睡了,你满身酒臭,还是别去抱她了。”

萧叡便又坐回来,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

顺王问:“接下去呢?你接下去打算怎样?这个皇后追封了,但是继后呢?兰小姐被你发嫁了,可没有兰小姐也会有陈小姐邓小姐吧?国不可一日无后,而且你还没有儿子,怀袖没了,你必须找别的女人生。”

萧叡沉默不语,夜色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裹上了一件漆黑的袍子,过了良久,他才说:“如果我说我想为怀袖守两年,是不是听上去很可笑?”

顺王被噎了一下,也只有他是萧叡的亲皇叔,所以敢和皇帝这样说话:“是很荒唐,皇上。”

他其实无法理解萧叡的所作所为,既如此,在怀袖生前,他为什么不做呢?现在怀袖死了,一口气补回来,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