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响起的是温知意的声音:“蒙将军厚爱,但在下暂时没有重回军中的打算。”
“唉,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之前是从五品吧?只要你肯点头,我想办法给你官复原职。”李将军也是惜才,攻山那一日,眼前女子在遮挡视线的密林之中都能箭无虚发。她单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进了军中定然能晋升,何苦要委屈自己把一身荣辱都寄托在一个男子身上呢?
温知意没有说话,大概是摇了摇头,穆云起听到李将军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再次响起:“唉,真是浪费了一手好箭术,不然,你有空的时候到我这边帮我训练点弓手?”
穆云起笑了笑,出声给她解围:“李将军,这是要当着我的面挖墙脚?”
温知意看到他,抬头对他一笑:“恭喜将军马到功成。”
穆云起回她一笑。
李达看到他们二人“眉目传情”的样子,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啊。”
他边说边离开了,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他离开后,穆云起问道:“玉容膏呢?现下无愁不在,我帮你上药?莫要浪费了药效。”
那日,在穆云起的劝说下,温知意终于没再坚持她那套“伤疤是女人的勋章”的说辞,让无愁为她上了药。
但这玉容膏,倒也还未神奇到一次涂抹便可彻底消除伤疤。轻伤需涂抹四五次,重伤大概要涂抹十次左右。
且涂抹两次的间隔要在五日之内,眼下无愁乘着马车缓慢前行,尚未抵达云城,便只能由穆云起代劳了。
“好。”温知意也没犹豫,撩开长发,轻褪下半侧衣衫,露出右肩。
她褪去衣衫的那一刻,穆云起盯着她光洁的肩,颇有几分心猿意马。
但真正看到那道疤痕时,却没了丝毫绮念。
他轻抚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疼吗?”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温知意却没嘲笑他,只是答道:“疼啊,当初军医给我包扎的时候我差点就哭了。”
穆云起沉默,他先搓了搓手,让手暖起来,才蘸取了玉容膏,轻轻涂抹在那道伤疤上。
涂好药,他正要开口,李将军却去而复返,推开房门:“薛姑娘,我想了想,还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穆云起反应极快,在开门的一瞬间已经站到温知意身侧,为她挡住了视线。
李将军并未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了温知意衣衫不整,他大惊失色:“对不住!你们继续!”
说着便逃窜离开。
留下两人沉默半晌,对视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日之后,李将军就不太好意思面对两人,好在又过了两日,穆云起夫人的马车终于到了云城。
李将军看到穆夫人一到,那薛温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下又是一阵痛惜。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来我麾下一起搞事业不好吗?
接下来几日,穆云起带着夫人在云城附近游逛,看起来甚是惬意。
温知意装娇柔装得十分开心,任由穆云起扶着她上下马车。
这一日,知府请他们几人到当地最具特色的酒楼用午膳。
李将军看到穆云起一人前来,奇道:“令正呢?”
“她说云城的首饰和京里样式不同,要到附近去逛一逛。”穆云起找了个借口,温知意不来,是避免麻烦。不然用膳时一揭面纱,在场众人只要目能视物,怕是都能立刻认出她和消失的薛温酒长得一模一样了。
“那可是来对地方了,这条街上就有云城最好的首饰铺子,”知府道,“下官派个人去给令正指路吧。”
“不用,”穆云起客气拒绝,“她就是随便逛逛。”
几人依次落座,知府一时却没顾上恭维两位将军,他的眼神落在对面雅间处,刚刚小二开门给那个房间上菜,他依稀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便趁小二出来时又向那个房间看去,那房里的人也是敏锐,察觉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了一眼。
知府惊得拍桌而起,指着那间房结结巴巴:“匪……匪……”
“菲菲?”李将军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王知府认识那边的卖唱女子?”
知府气得倒仰:“匪首!”
对面那人,若去掉那掩人耳目的大胡子,可不就是他之前在通缉告示上常常见到的匪首的脸吗?
其余山匪全部逃窜,匪首倒是反其道而行之,藏在了云城之中。人人都以为他早已逃得远远的,谁也没想到要搜查城内。
意识到自己已被发现,匪首毫不迟疑,拉过一旁在茶楼中卖唱的女子,将袖中暗藏的刀抽出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们若敢轻举妄动,她就会立刻没命。”
一边说着,锋利的刀已经抵在女子咽喉处,匪首稍一用力,女子细白的脖颈上便流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其余客人见此场景,发出一阵尖叫,纷纷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
卖唱女子本是在酒楼里拉个琵琶唱个小曲,骤然遭此横祸,吓得几乎不能动弹,泪盈于睫,带着求救的目光看向穆云起一行人。
匪首拉着她退到了楼梯口,李达等人并未妄动。
若拿下这名匪首,陛下的封赏不会少,为此牺牲一个卖唱女子,也不会有什么人在乎。到时只要解释一句事急从权别无选择,倒也不会引来责难。除非政敌刻意为难,不然连弹劾都不会有。
但是再想建功,李将军毕竟是个良善人,不想牺牲一个无辜女子的命。
眼看要放匪首走脱,李将军心下焦躁,看了一眼穆云起,后者却仍是十分冷静的模样,甚至连看都没看匪首,而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要不是看到过他对那位女将军笑起来的模样,李将军险些要怀疑他是天生面瘫。
他心下嘀咕,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对着窗外看风景?看来是真的不怎么在乎一位卖唱女子的死活啊。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恰在此时,一名锦衣女子从楼梯处缓步走上楼,似乎没注意到楼上剑拔弩张的模样,娇声唤道:“夫君,我刚买了一只簪子,你快看看好不好看?”
不好!李达心下一惊。
但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匪首已先一步把那卖唱女狠狠推开,又伸手一把拉住那锦衣女子的手臂将她拽了过来,手中的刀也二话不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刚刚还在紧张的匪首,此时却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就算一个卖唱女的命你们不在乎,换了她呢?这是你们谁的夫人啊?小美人儿,告诉我,你这声夫君叫的是谁?”
她带着面纱,匪首看不清她的脸,但看这纤细的腰身,听那娇柔嗓音,叫句美人儿准没错。他猜她的脸也一定很美,要不是急着逃命,他一定会扯下她的面纱看看清楚。
她不答话,匪首以为她吓傻了,倒也没指望她能回答,他细观对面几人的表情,笃定道:“穆将军,我猜这是你的夫人吧?我可听说你们是新婚燕尔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想必不会舍得她陨在我这莽夫的刀下吧?”
李达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匪首定然是抓不了了,穆云起的夫人可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别说把人折在这儿,以荣华郡主的身份,哪怕是碰破了一点油皮,他们回去怕是都没法对温首辅交待。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些烦躁,心下有些埋怨穆云起,出门剿匪这种事本就不适合带夫人来。这些京里出来的娇娇女,什么忙都帮不上,却还要其他人倾全力护着。
护着就护着吧,这也没什么,但她此时也太蠢了点,为了让夫君看一个簪子,就把自己陷入险境。
唉……他心下叹了一声。让自己别再埋怨,毕竟不是她的错,人家也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穆云起不答话。
匪首语气却仍然笃定极了,甚至还笑了笑:“穆将军,别想冷着脸吓唬我了,快下令放我离开吧。我早打听过你,眼前这人你能不救?就算你不顾及夫妻之情,这也是温家的小郡主,她若出点什么事,温首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