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盛言楚冲外头笑喊,“将桌上冷菜撤下去,换几碟子热的过来。”
主院就有小厨房 ,今夜一直有丫鬟在里边烧火温着菜,提防着喜房里的人半夜要水要吃的。
阿虎很快就往喜房拎来食盒,盛言楚舀起半碗黄鳝海鲜粥给华宓君,还体贴的吹了吹。
华宓君打量着对面温柔的男子,想到山栀说得那些话,华宓君委屈的憋住泪花。
盛言楚失笑,没将粥碗推给华宓君,而是直接抬起勺子喂,华宓君瞳孔微微张缩,红唇轻启咽下鲜美的粥肉,心里却无端的揣测盛言楚在西苑是不是也这样宠溺梁家姊妹。
凑近嗅了嗅,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浮着廉价胭脂香味。
错不了。
华宓君美好心情倏地跌落谷底。
盛言楚再喂海鲜粥时,华宓君便不再张口,摇头说不吃,盛言楚挑眉,拿起一张烙至金黄的薄饼,往饼中添了些清蒸的瑶柱和醋溜肉片,紧紧卷好后递给华宓君。
“不吃。”华宓君拒绝的很干脆。
盛言楚戏谑笑开,拉板凳坐近了些。
“这个里边有醋,你不吃谁吃?”
华宓君满心满脑都在想着安置梁家姊妹的事,见盛言楚嬉皮笑脸,华宓君语气变重起来。
“都说了不吃你还劝我?我不吃醋,我——”
话戛然而止,过了好半晌华宓君才合上嘴,嗔瞪了眼笑意不减的盛言楚,郁闷的嘟嘴:“你捉弄我作甚?”
盛言楚将海鲜卷抬了抬,华宓君乖乖张嘴,咀嚼到里边的醋溜薄肉片,华宓君酸得打颤,十指情不自禁收紧。
“不爱吃醋以后就别吃。”盛言楚将醋溜薄片放回食盒,又拿起一片面饼。
“这个、这个。”华宓君开始点餐,“还要这个,要蘸麻椒粉。”
盛言楚顺从的夹起鲜蘑丁丁、藕条和虾泥,又听话的裹上麻椒粉,卷好后继续喂华宓君。
华宓君亲自给盛言楚也卷了一个,同样的口味。
两人吃得腮帮鼓鼓,华宓君边吃边捧着小脸笑看盛言楚,她自己选得夫婿怎么看都看不厌。
见盛言楚吃得欢,华宓君伸出白嫩嫩的脚往盛言楚小腿上踢了踢,没好气道:“你既不让我吃醋,那你还不快跟我说说你今晚去西苑都干了什么?”
盛言楚将余下半截面饼都塞进嘴里,就着茶水咽下去后方道:“你我送宾客回去的时候,阿虎逮到了一个女人。”
“真有女人?”
盛言楚点头,瞥了眼一旁侍立的山栀,华宓君忙道:“山栀从小就养在我院里,她嘴严,不让说的话她绝对不会对外人多说半个字。”
山栀一个劲的点头,盛言楚没再赶人,有些事能瞒的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我爹有个妾室。”盛言楚简而概之,“关在柴房里的女人原是我名义上的庶姐。”
华宓君迟疑了下:“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位庶姐?”
嫡庶之间从来就没有握手和睦相处的时候,华家是,李家是,想来盛家也是。
“她和我历来关系就不亲。”
盛言楚娓娓道来,一并将他多年前赶走盛元德一家三口的事说了出来。
华宓君忽轻声道:“盛元…咳,德,你不是听南北走商说他后来过得悲惨吗?我犹记得那几年北边雪大的厉害,他在北边没银子傍身,又因卖女为娼被姨娘咬断了手,没药医治,指不定早就死了呢?”
吃了好几张海鲜饼,盛言楚觉得嘴里油腻的很,便让阿虎送了壶热茶进来,撇去茶沫正欲喝时,听到这话盛言楚顿了下。
“未必就是死了。”
华宓君咕了口清水漱口:“也是,这世上祸害遗千年。”
她娘好人命短,襄林侯造孽无数却活到七老八十。
盛言楚此刻疲累的很,衣上泼了好多酒水,干透后酒味呛人,华宓君起身给盛言楚捏肩,不忘喊阿虎进来将桌上的饭菜撤去。
扭头又唤山栀去厨房要热水过来。
热水不一会儿就抬进了隔壁耳房,华宓君指腹按着盛言楚的太阳穴,小声道:“可别睡着了,你还没洗漱呢。”
盛言楚微睁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将华宓君贴在他额头的手轻捏住,手臂一捞,佳人惊呼声还未落地倒进了盛言楚怀里。
刮了刮华宓君的鼻子,盛言楚抱着华宓君往前走,目标正是耳房。
“你、你要干嘛?”华宓君结结巴巴,“我、我已经洗过了。”
盛言楚颠了颠怀中女子,眼神暧昧:“那就陪我再洗一次。”
华宓君将脸埋进盛言楚怀里,只当没听到身后山栀欢快的偷笑声。
耳房里安置的浴室干湿分离,中间立有一张大浴桶,旁边用竹筒做了两根简朴的冷热分离器,浴桶后边则放着储藏冷热水的木桶。
可惜古代没电,提前倒进木桶里的热水冷的很快,盛言楚暗叹了口气,突然有点想念小公寓里的淋浴是怎么回事?
华宓君梳洗后只穿了一件宽袍,袍衣单薄,入水湿透后尽显曼妙身姿,盛言楚欺身进入浴桶,将少女旖旎风情悉数收进眼底。
“啊…疼…”
屋里华宓君痛呼,守在门外的山栀脸色乍红乍白。
不会吧,姑爷洗漱时就要对姑娘那个…吗?
门忽而砰得一声响,只着湿淋亵裤的盛言楚黑着脸从里边大步跨出来,怀中抱着华宓君。
水滴哒哒往下落,顺着华宓君白色的亵裤,山栀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姐屁股后方流出一股股鲜血。
山栀又羞又慌的捂住脸。
盛言楚垂首觑了觑怀中蹙眉轻声哀嚎的华宓君,深吸一口气,看向惊惧的山栀:“还楞在这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家小姐找、找——”
那东西在古代叫什么来着?!
华宓君疼得捂肚说不出话来,盛言楚又不懂这些,只能眼巴巴地求助于丫鬟山栀。
山栀起初还没回神,想起今天的日子,山栀瞬间恍然大悟。
“姑、姑爷。”山栀快言快语的指挥,“您赶紧将小姐抱到床上躺着,奴婢这就是去拿东西过来。”
盛言楚将疼得死去活来的华宓君放到床上,趁山栀不注意,他偷偷拿出白雾玻璃瓶,只瓶盖塞得严实,还没等他拔出来山栀就抱着一堆东西火急火燎的进来了。
喘了口气,山栀小声踌躇道:“姑爷,小姐脸皮薄,要不您先出去下?”
盛言楚点头,起身时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白雾玻璃瓶抱起来。
好在山栀只顾着低头看华宓君,并没有注意到盛言楚手中多了东西。
换好月事带和亵裤,山栀福礼退出喜房。
门一合上,盛言楚忙坐到床头,床上的华宓君疼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双眸紧闭。
“宓儿。”盛言楚轻轻喊,‘啵’的一声玻璃瓶上的牛筋盖子开了。
缕缕白雾飘散出来,盛言楚以手做扇往华宓君身上挥舞,一瓶不能缓解疼痛,那就两瓶 。
和阿虎一道坐在喜房外门槛上守夜的山栀使劲地吸鼻子:“阿虎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好好闻。”
阿虎抻着下巴打瞌睡,闻言眼睛骤然张开:“好像是有…”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向喜房。
喜房内,盛言楚将用干净的玻璃瓶收进小公寓。
有了白雾滋润的华宓君肚子不再疼,盛言楚褪下湿漉漉的裤子,胡乱擦拭一通后就钻进了被窝。
一触到浑身凉飕飕的盛言楚,睡得迷糊的华宓君不禁蜷缩起来,盛言楚悄悄的往外边挪了挪,等身子捂暖后才将华宓君拥入怀中。
天蒙蒙亮,两人竟都醒了,好巧不巧,都是生物钟在作祟。
盛言楚是读书时养成的习惯,华宓君则是因幼时练武,长大后虽然不再天天出早功,但早起已成了积习难以更改。
摸摸小肚子,华宓君诧异无比。
她来月事的头两日极为难熬,怎么这一次不疼了?
盛言楚微微一笑,扬声唤山栀进来替华宓君洗漱穿戴。
时辰还早,两人便窝在主院就着咸菜喝了点熬制浓稠的白粥,随后牵着盛小黑绕去了程春娘的院子。
程春娘还睡着,盛言楚没叫雅姑去喊,而是带着华宓君沿着盛家院子走了一圈。
两人还去了西苑外围,过去的时候,梁杭云已经在树下轻声背诵书文,见到腻歪的两人,梁杭云啧啧笑叹,夸张地冲华宓君喊了声弟妹。
院里的动静惹来梁家妹子的张望,见外头站着的是小盛大人和盛夫人,两人赶紧穿戴好出来见人。
盛言楚点了头便只顾着和梁杭云说话,见状,华宓君终于心安。
走了一圈后,雅姑过来传话说程春娘和程有福一家已经坐上了桌,眼下就等着盛言楚和华宓君两人呢。
吃饭前,程有福给两人各递了三支香。
盛言楚是盛氏一族唯一一个在朝为官的人,成亲这种大事本该告知盛家祖宗,这不是差务繁忙回不去嘛,只能借糯米插香告知远在水湖村祠堂里的列祖列宗。
程春娘是从盛家和离出来的和离妇,不能上香,程有福更不能,倒是盛允南可以跟着跪拜一二,祈求千里之外的祖宗保佑。
香火袅袅升腾飘浮到屋顶,若有人细心去观察,便会发现几只香火的的确确是往南边飘的。
拜完祖宗,乌氏给发呆的程春娘使眼色,程春娘唔了声,抬眸去寻雅姑的身子影,雅姑隔空冲程春娘摇摇头。
这一连串的哑谜看得盛言楚满头雾水,华宓君却羞得两颊绯红。
山栀想起雅姑大清早溜进喜房整理被褥,瞬间恍然大悟。
“老夫人。”山栀凑到神色不太对劲的程春娘身边,将华宓君身体状况诉说清楚后,程春娘脸色才稍有好转。
捏着华宓君的手关切的问了两句后,一家人团聚到桌前。
饭毕,盛言楚将盛令如来过家里的事同程春娘和程有福乌氏一行人说了。
本以为会听到大舅气急拍桌的声响,谁料屋子里静悄悄的。
程春娘脸上的晦气一扫而空,程有福则一脸茫然。
“你说得盛那什么如是哪个来着?”
乌氏也不知所云。
程春娘嘁了声:“还能是谁,你们忘了盛元德在外头和妓.子生了个女儿么?比我家楚儿还要大一岁,叫如姐儿什么的,想来就是她了。”
阿弥陀佛,只要不是盛元德那个死鬼找上门就行。
断亲挪宗了又如何,盛元德终究是她儿子的生身父亲,不接回盛家养老可以,但肯定要出一笔银子,不然闹成笑话传出去不好听。
盛家现在不缺银子,可程春娘就是不想给盛元德花,便是将一箩筐银子丢进深不见底的水里浪费掉,程春娘也不愿分给盛元德一个铜板。
这想法倒是和盛言楚不谋而合。
“阿虎打听到盛令如在京城群芳巷子里做皮肉生意过活,应该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许是听到了我成亲的消息,遂一路从那边打听了过来。”
程有福颇为不满:“楚哥儿你和她十来年拢共都没说上五句话,她上门作甚?找你要银子?你给了没?”
“没。”盛言楚摇头,“那边仨人早在被我赶出静绥后就已经不成气候,如今到我跟前苟延残喘,我只消远远看着就行,旁的不必做。”
接济?他没这心思。
打杀?使不得。
就像他娘说得,盛元德终究是他的生身父亲,他对这人没什么感情,但若是胡乱残害,弑父这道沉重的罪名依旧会落到他头上。
老皇帝昨日来给他主婚的事经过一夜发酵势必已经在京城传来,他一个小小翰林官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殊荣。
肯定有很多人暗中眼红他攀上李家这块肥肉,届时那么多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他若行岔一步,都会面临坠落深谷的危险。
程春娘一身轻松,丝毫不惧:“楚儿,没放宽心,没事的。盛元德我对他算是有点了解,他真要没银子花肯定会亲自找你,绝对不会差使别人过来,他信不过别人。”
盛元德自私的很,据说十几年前带着梦姨娘在外潇洒时,盛元德将钱袋子抓得牢牢的,水湖村很多人都说梦姨娘之所以对盛元德不离不弃,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而是因为盛元德死死地拽着梦姨娘的卖身契以及跑路的银子不松手。
还真叫程春娘说中了,盛令如是偷偷从群芳巷子跑出来的。
盛元德不是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昨日成亲,之所以没冒头搅合,主要是因为盛元德过不来。
腿折了当然过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