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忙抽出弯刀挡在帐篷前,公主从帐中探出脑袋,又被她压了回去。
细雪纷飞,转眼一队人马到了面前,那些人个个蒙着脸,蒙面的布上抠出了两个洞作为瞭望口,咋咋呼呼大笑:“有肥羊,还这么多只,老天爷开眼了!”
包围圈越缩越小,有鱼从公主的帐篷前移开,和众人挤在了一起。那些人只管盯着眼前的猎物,帐篷被他们抛在了脑后,其中一人打了个口哨,欢快地说:“老大,不虚此行啊,现在可是一飧难求,我们这群土匪,这回要发财了。”
被团团围住的护卫们满头黑线,管自己叫土匪的人真少见。再看看他们的着装,分明和边军一样,看来又是一群监守自盗的家伙,自欺欺人蒙着面,就以为别人真把他们当强盗了。
护卫们拔刀,明晃晃的刀尖向前,将姑娘们护在身后。
使节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英雄,不管你们是不是同僚,本使只有一句话要说——我等是奉大皇帝陛下之命,护送膳善女团回国的。天岁境内戍边军队一概不得为难,否则军法处置,这是皇命。请各位高抬贵手,放行吧。”
对面马上的蒙面人“嘁”了一声,“朝中选拔官员也太不讲究了,不识数的都能当使节?你那是一句话吗?明明好几句了好吗。”
“我们一向不听劝,就是这么有性格。再说我们不是边军,我们是土匪,蒙着面呢你们看不到?难道瞎啊?”
首领说的话,立刻引来边上兄弟一片叫好。
“抓住飧人发大财,兄弟们别怂,就是冲!”
“等等!”首领高叫,“膳善女团不是有个公主吗,谁是公主,站出来给本头目看看。”
帐篷里的公主心急如焚,虽然不在包围圈内,却也不能独善其身。正打算有难同当,人群里的绰绰站了出来,“本公主就是!”
公主愣住了,没想到贪吃贪睡不爱干活的绰绰如此大义凛然,紧要关头愿意代主赴险。
蒙面的这帮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不是镬人,分辨不出飧人的气味,只是上下把绰绰打量了一遍,最后发出了由衷的感慨:“难怪陛下要退货,这公主姿色太平庸了,做个暖脚婢,都嫌胸部不够大。”
绰绰一听,愤怒异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不能人格侮辱。”
蒙面的头目说耶,“公主殿下有点泼辣,我喜欢。”
手下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指点,“这个丹凤眼,看上去好有味道……那个鼻子大,一看就很富贵,可以带回家镇宅。”
使节慌忙摆手:“各位,人生苦短,不能要钱不要命啊。这些姑娘若是少了一位,中朝都会追究的……”
对方不耐烦起来,“少废话,叼到嘴里的肉怎么吐出来?乖乖束手就擒,别给老子讨价还价!”
这伙人为数不少,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开打。雪沙沙地下,双方对峙了很久,直到有人说:“妈的,老子手好冷!”
为首的嗓门拔得很高,“算上女团,你们撑死了只有三十来个人,知道我们有多少?足足八十人!硬碰硬你们是没有胜算的,除非你们有漏网之鱼,赶到二十里外的原州通知官府,否则你们永远不可能逃脱,知道吗!”
公主刚想迈出帐篷的脚又缩了回来,八十人啊,看来真的不是对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父王给她的教诲。身为飧人就得保持低调,以卵击石是最愚蠢的做法,公主只得缩回帐中勉强按捺。
使节权衡再三,终究还是打算放弃抵抗了,“大家和和气气地,别动手可以吗?”
对方头目说可以,“先放下兵器,万一造成误伤就不好了。”
使节没办法,只得示意护卫们扔下手里的刀。
那些蒙面人终于满意了,表示这还差不多,弹冠相庆了一番,驱赶着众人往平原那头去了。
雪还在下,篝火也在燃烧,但这旷野上只剩下公主一个人,她爬出帐篷的时候欲哭无泪,不知该何去何从。
“二十里外的原州……”公主喃喃盘算着,“二十里外……”
可是这荒野莽莽,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该往哪里走?
那些兵匪把人押走了,坏事当然要做绝,连马车也一并赶走了,公主独自站在那里,只余两堆篝火,和错落分布的一个个帐篷。
天上下着雪,荒郊野外一个人也没有,公主呜咽了下,却不敢发出声,怕招来野狼。想了想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燃烧的柴禾,本来打算借它照亮前路的,谁知走了两步火就熄灭了,她只得退回来,重新钻进帐篷里。
这一夜真是无比的煎熬,公主心急如焚,不知道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又会被贩卖到哪里。黑市上飧人的境遇比宫里更糟糕,就算萧随发布禁令不得贩卖飧人,对这泱泱上国数以万计的镬人来说,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她只有眼巴巴等着天亮,中途昏昏然眯瞪了一会儿,很快又惊醒。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微明,爬出帐篷后见地上薄薄积起了一层雪,天上连只飞鸟都没有,就别指望能遇见什么人了。
这一路因为有使节带路,公主从未关心过行程和路线,现在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实在不知道原州该怎么走。反正原地不动也是等死,还不如随意挑个方向。
于是公主系紧斗篷上路了,脚下绣鞋踩着积雪嘎吱作响,没用多久鞋就湿透了。她一个人奔走在苍茫的旷野上,以前只知道天岁地大物博,没想到幅员能那么辽阔,单是这萧关内的平原,就大成了无人区。
雪又下起来了,风也有点大,公主的斗篷被吹起了一角,寒风直往小腿肚上撞。
天寒地冻,冻得公主直想哭。她吸了吸塞住了一半的鼻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赶。
忽然风雪茫茫中出现一个身影,从上到下一裹白,连脑袋都严实包了起来。公主一看喜出望外,一面大喊“等等”,一面追了上去。
及到近处,才发现是个僧人,拄着锡杖背着包袱,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公主心头忽然被撞了下,有一瞬产生一种错觉,这是释心大师回来了?
然而不可能,释心大师已经改行做皇帝了,天岁境内的僧侣都是一样的打扮,这里离栲栳城应该很近,说不定是达摩寺派来做佛法交流的高僧。
不管他是谁,问路最要紧,便上前行了个标准的佛礼,“大师,请问原州城怎么走,可以替我指个路吗?”
这僧人居然长着和释心大师肖似的眉眼,因风大雪密,眼睫微微含起来,那眸子便深浓得像一片澜海。
他还了一礼,“施主走错方向了,原州城在萧关以南。”
公主愣住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僧侣居然连声音都和萧随一模一样。难道是自己太想他了吗,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哦……”她口中曼应着,小心翼翼看了他两眼,“大师这是往哪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