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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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奚官很快上前接应,向公主俯首一拜道:“下臣魏婠,负责王府一切琐碎事宜,殿下有事只管吩咐,下臣一应照办。”

公主舒了口气,转头打量这位奚官,本来以为王府里管事的都是男人,没想到她竟是个女的。

“那日后就仰仗奚官啦。”见她一味低着头,公主又笑着问,“奚官怎么不看我?”

美人面前相形见绌,奚官毕竟也是女人。早在公主进府门的时候,她便一眼看见了她,以前总听说飧人美艳,各家府邸往来也曾见过几位王侯爱妾,美则美矣,实际并没有那么惊艳。然而这位不一样,货真价实的公主,俨然把膳善国所有的奇巧囊括在了一身,就算不是镬人,也要折服于她的魅力和万种风情了。

奚官抬起眼,笑得十分赧然,“殿下天人之姿,令人不敢直视。”

公主对自己的美丽,觉悟不算太高,这张脸她看了十七年,每天早上起来顶着一蓬乱发,在梳妆妥当之前,并不觉得有多好看。

绰绰比较关心吃住,向奚官行了个礼道:“请问贵府如何安排我等食宿啊?”

奚官“哦”了声,“下臣早就为殿下预备了卧房,卧房居高临下,风水绝佳,视野开阔,请殿下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奚官走向一座精美的楼阁,在踏上台阶之前,奚官回身冲身后的人笑了笑,“我已为殿下带来的人安排了别的住处,这座楼原本是供楚王殿下起卧用的,就算王府中人,平时也不敢随意踏足这里。”

众人立刻站住了脚,边上婢女上来引路,公主的随从们便拐了个弯,被带往别处了。

绰绰仍旧搀着公主登楼,这楼宇着实建得雄伟,奚官边走边道:“自从楚王殿下痴迷佛学,一年中有大半年云游在外。后来在达摩寺跟随悟真法师研习佛法,索性就不回王府了。下臣是想,殿下若能居住在楼内,也许能借殿下气运,感化楚王殿下。”

从使节抵达膳善,游说国主献出公主起,这位楚王就一直贯穿她整整三个月的旅程。到现在走进了他的府邸,住进了他的寝楼,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只局限于他是男人,是镬人这两点。

一个舞刀弄剑的武将,反正长相基本不用追求了,象眼鹰鼻络腮胡,最坏至多如此。公主决定打听些刚需的问题,“不知楚王殿下的名讳是什么?今年春秋几何啊?”

奚官牵着袖子,将公主引进了一扇髹金雕花直棂门,一面道:“使官大人居然没有告知殿下吗?上国国姓萧,楚王殿下单名一个随字,小字长留,今春正满二十四。”

二十四岁,年纪果然不小了,青春岁月在战场上度过,老了退出朝堂出家做和尚。前半生的杀伐用后半生的修行弥补,大起大落间就是一辈子,或许这楚王真有颗超然物外的心。

“萧随,萧长留……”公主喃喃念叨,在铺满金丝地衣的卧房内转了一圈,“楚王殿下的名讳倒是很别致。”

奚官说是,“殿下生母出自长山刘氏,长山离都城万里之遥,刘妃思念家乡,因此给殿下取名叫长留。”

所以啊,大国帝王的后宫里人真不少,公主本以为楚王是太后所生的,原来并不是。

奚官说完这些,向公主长揖了一礼,“殿下一路劳顿,好好歇息吧。下臣过会儿命人送些果子点心来,等晚膳时分,再将膳食送进殿下卧房。”

绰绰把人送到门外,等奚官一步步去远了,回身趴在栏杆上眺望,“这上邦大国比我想象的要好,殿下看,那个白色的尖塔,是不是楚王殿下出家的达摩寺?”

公主踢了凤鞋,已经倒在床上了。枕席间弥漫着一股沁人的香气,这种熏香膳善国没有,深吸一口,睡意便滚滚而来。

“管他呢,有要紧事也不许吵我,等我睡醒再说。”公主抱着枕头咕哝。

绰绰道是,正好她的包袱还没收拾,见公主呼吸匀停,便退出寝室,轻轻关上了直棂门。

第5章

“轰”地一声,附近寺庙的暮鼓敲响了,隆隆的鼓声贴地而走,翻滚着,闷雷般一路横扫过街市里坊。

公主在被褥间扭动一下,半梦半醒间,脑子昏沉沉的。

以前在膳善,实在没有这样的困扰,时间过得很慢,白日十分冗长,公主每天的生活就是读一点书,学着做一点简单的女红。国主只有她一个妹妹,对她的要求很低,只要她能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对于韭菜炒蛋是先放韭菜还是先放蛋,这种深奥的问题国主觉得没有必要探讨,反正公主永远不会下厨。

于是公主被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是整个膳善皇室公认的,不接受反驳。

公主心里不大服气,但混吃等死是作为公主的美德,只好默认了。午睡的时候,她梦见了扜泥城外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坐在宝座上,四周堆满马奶葡萄的场景。正感叹葡萄粒粒饱满如同橄榄石,珠宫墙上的云母装饰掉落下来,那么老大一块,差点砸到她的脑袋。

公主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在被褥间,看檐下光影往来。

体态曼妙的婢女挑着灯笼轻悄走过,光瀑温柔打在蒙窗的鲛绡上。包金龙头钩向上顶起,光也随之缓缓升高,只一瞬,雕梁下便有成串的光点,不激不随地,在夜幕的称托下兀自生辉。

直棂门被人蹑手蹑脚拉开,绰绰把头探了进来,见公主已经醒了,大力招手说:“殿下快来看,这儿能看见整个都城的夜景。”

公主披上披帛,趿起软鞋往外走。这楼果然像奚官说的地理位置绝佳,高站一隅就能遍览全城。公主说“哦哟”,帝都不愧是帝都,连天的霓虹纵横交错,串起了十里夜市。苍劲的楼宇或巍峨或嶙峋,乍看上去,像梦里光怪陆离的异域。

公主一手支着栏杆,托腮说,“上国的夜景,比我们扜泥城强点儿,真想出去逛逛。”

岂止是强了一点儿,公主实在太卖家乡面子了。

绰绰微微前倾,半个身子悬在楼外,闭着眼睛享受清风拂面,“这可不是膳善国,殿下不能随意出门。再说楚王又不在,殿下逛个什么街。”

公主觉得纳闷,“楚王不在,我就不能逛街?”

绰绰说:“一般书里都是这么写的,男女要增进感情,才相邀一道逛街。”

公主白了绰绰一眼,“少看些杂书吧,年纪轻轻不学好,谁说逛街非得男女同游?”

绰绰嗫嚅了下,“那殿下说怎么办?”

公主抬起左手,腕上的手环在灯下回荡出柔和的光晕。

娑婆树的树皮长得像月桂树皮,就算不能完全掩盖飧人的味道,也可以中和后挥发向四面八方,借以扰乱镬人的判断。

“怎么样?走不走?”公主问。

绰绰还有些犹豫,“今天刚入城,路边上那些男人都直勾勾盯着殿下,还冲您打口哨。”

公主大度地宽慰她,“那是被本公主的美貌迷晕了,只要我戴上面纱,没人会在意我的。”

说干就干,公主胆儿大,绰绰胆子也不小,她替公主重新绾了个简单的螺髻,顶上插了支滴珠的簪子。为了让外面的人一眼就看明白她们的来处,还悄悄弄来两件婢女的公服,给公主穿戴起来。

公主站在铜镜前照了照,袒领太宽大,找快帕子盖在胸前再系上裙带,这么一来就齐活了。然后和绰绰一人一块面纱别在鬓边,绕开了有鱼等人的视线,从绰绰探好路的后门溜出去,一下子扎进了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