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相思欲绝但为君 138 未见梦中堪可喜(1 / 2)

三年后——

自先前大破女真完顏部之后,皇帝下令广开粮仓,又奖励农桑,减少赋税,力行德政,与民生息,并不像先前那样轻易言战,又开凿运河,连接京城与洛阳之间的河道,于是商贸繁盛,大煌境内一片欣欣向荣,歌舞昇平。

然而皇子之间的角力,仍是暗潮汹涌。

魏王聿璋征伐女真有功,趁势迎娶了諫议大夫的女儿朱常喜,一时间京城的府上门庭若市,前来道贺,逢迎巴结者络绎不绝,甚至就连原来梅派却鬱鬱不得志的朝臣,这回也全都兜拢过来,只盼能佔得一席之地。

一夕之间,朝中版图重新洗牌,看似地位牢不可破的太子一派,这回终于遇上了对手。

回到治地洛阳的聿璋招兵买马,神武营在聂琰的巧妙打理之下军容更胜以往,兵员数悄悄来到了二十万之谱,光是聂家便是良将如云,更藉着洛阳所佔之河运要地累积财富,无论军容、人脉,大有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

但好容易才终于除去聿珏的太子,面对因战功而得势的聿璋却是一反常态的淡定自如,甚至冷眼旁观的地步。

相较于以战功相胁,趁势在朝中坐大的魏王,太子反而显得步步为营,除了魏王本就因为皇帝忌惮太子弄权顺势而立,曾经喧闹一时的云暘公主出使遇袭一事,乃至于皇后猝死,都曾传言与太子脱不了干係,为了避免惹祸上身,梅相与太子于是沉潜多时,甚至太子年前还自行请辞了长年掌管的吏部之职。

只是明眼人都清楚,只要太子东宫之位还坐得稳当,御极之位迟早都是她的,就算魏王这几年来透过姻亲之便,在朝中运作甚为积极,渐渐掌握部分人脉,综观全局,仍是太子稍占上风。

至于既不属太子一派,也不依附魏王麾下的那些人——

一子落定,湘君抬起眼笑道:「殿下,到您了。」

对面的聿珶手执白子,一手支着颐,若有所思。她来回检视着盘面,轻「啊」一声,在湘君方落定的位置旁落了子。

一旁宫女捧来香炉,香烟裊裊,聿珶嗅了嗅,只觉香味奇异,令人神清气爽。「这是什么香?」

「此香混合了花椒、幽兰、龙脑等珍贵之物,闻了使人倦意全消,带来此物的商人称此香为『飞仙』;此名虽然有些托大,不过味道确实不俗,圣上也很是喜欢。」湘君顿了一会儿,转向捧来香炉的宫女道:「紫藤,拿一些『飞仙』来给殿下瞧瞧……」紫藤听令欲行,她又道:「对了,我正愁着不知该送太子何物作为祝贺,不然就送这个,连同几个精巧的玉石一併送去。」

「藺姊姊真大方,此香一定所费不貲吧?」

「多是陛下赏的,若殿下不来,我平常也只是放着不点;托您的福。」

聿珶抚着短发笑道:「平时淡泊惯了,偶尔上你这儿串门居然恁地享受……你刚刚说要送东西给太子,祝贺?」

「殿下鲜少入宫,或许没听闻;太子駙马身边的侍妾几日前生了个娃儿,是男孩。」聿珶闻言瞠目,湘君语调平淡,点点头。「太子这下终于后继有人了。」

聿珶是知道聿琤找了裴少懿给梅穆做侍妾去,却没想到裴少懿真的生了个娃儿……大概全是为了聿琤着想才如此委曲求全。「太子的身子,果然就算是由既琳一手调养也难以挽救。」

言谈间,湘君又下一子。「最近德妃娘娘情况如何?」光瞧见聿珶皱眉,她便知道还是老样子。

德贵妃这两年来经常在皇宫与大明宫两地往返,五皇子聿玹的夭折对她当真是致命而沉重的打击,加上聿珶出家修行,更让她身边失了依靠;她于是变得喜怒无常,时而疯疯癲癲,弄得照料的宫女苦不堪言。

聿珶则在及笄后受封为朝暘公主,封了食邑千户,但对于出家修行的她丝毫不受影响;她偶尔回宫探望娘亲,剩下的日子多隐于道观里礼佛修行,或鑽研医术,日子过得即便清贫,但怡然自得。

「我是把能用的方法全给用上了,只是除了用药时能稍稍图个清静之外,对于解救娘亲的病况全无帮助;不仅如此……」五指陷入钵里的棋子间,掐得沙沙作响,聿珶忽觉悲从中来,难以自己。「这次回宫,娘亲……她居然连我都不认得了!还差了禁军说要将我给撵走!」

心病还需心药医,对德贵妃而言,唯一的解药就是聿玹,只可惜没第二个聿玹可给;湘君不免替聿珶掬把同情泪,叹道:「殿下辛苦了。」

「不辛苦,我只担忧娘亲日渐消瘦,恐怕……唉,不说这个了,姊夫那头可有消息?」

为了查找聿珏的下落,谷燁卿领着谷家的弟兄,自请到边关驻扎;京城与兰州尚有数百里之遥,不过湘君仍凭着驛站快马与谷燁卿保持联系。

「目前圣上听从我的劝言,仍然对西荻按兵不动,谷将军加紧操练兵马,无时无刻不处于备战态势;若殿下是问另外一件事儿……」湘君瞥了身边一眼,发现紫藤捧着「飞仙」回来了,「这就是飞仙香,请殿下过目。」

聿珶接过薰香闻了闻,闭着眼陶醉轻叹:「不知此物能否对娘亲带来一些帮助?」

「殿下若是需要,拿去便是。」

「这……多不好意思?」

湘君莞尔,「殿下未免太过见外了。方才也说了,若不是您大驾光临,我平时也不点;您拿去给德妃娘娘试试,或许真能起提神安稳之效。」

聿珶瞧了瞧薰香,在接触到湘君温和的笑意之后,终是点头收下,「姊姊的恩德,聿珶不敢或忘!」

支开紫藤,湘君续道:「如果殿下是掛心聿珏,那恐怕要让您我失望了。」

聿珶只觉如鯁在喉,「还是没下落,对吧?」她轻轻落了一子,转而望向窗边,外头万里无云,窗边的鸟笼大开,雪白小鹰不知飞往何处,许是又在林苑间盘桓,捕食着燕雀、小兔。

「藺姊姊。」

凝望着她背影的湘君应了一声。「欸。」

「你曾梦见过二姊么?」

「没有……怎么了?」

聿珶闻言回首浅笑,「我也没有,一次都没有……」素手轻倚着栏杆,薰风拂面时带起一阵草香,她隐约听见了海东青鸣叫的声响。「我、我没别的意思!」她失笑,正视着湘君;湘君一身紫服,是先前被封为御前带刀统领的表徵,紫服人儿缓缓起身,朝她踱来。「我只是听住持所言,过往的亲人会回来探望她生前在乎的人……我便罢了,你是二姊心头命定之人,她一定无时无刻牵掛着你,就算、就算是魂体消亡,她肯定也是会回来探望你的!」

湘君双眸灿亮,居高临下的柔望着聿珶,「殿下的意思是,您以为聿珏她……」

「二姊肯定还活着!只是咱们不知道她在哪里……姊夫在边关驻扎,可有放出消息?」

「殿下所想的,我与谷将军都设想到了,不过咱们毕竟还是得提防太子……纵然魏王吸引了她全副注意;或许是这样,聿珏就算听闻了消息,也不敢贸然前来相认。」

「嗯……三哥他倒是卯足了劲儿替自己的将来铺路。」

湘君抿嘴一笑,耳边不预期地听见翅膀拍动的声响由远而近。「不意外!他身边的美妾可是难得的将相之才……海东青回来了!」她指着窗外,一袭雪白身影拍动翅膀,双脚攀在笼边,而嘴里还叼着一根带血的鲜肉。「哎!又弄得满身狼狈!」

聿珶始知牠又出猎得手,只见牠旁若无人的啄食兔腿,怡然自得。「姊姊总是这样放养牠的么?」

「嗯!某一次笼子的门坏了,我吹着鸟笛去寻,没找着,结果一到傍晚牠自己回来,我便想到要试牠一试……总之,从那回之后,牠就每日都自行出猎,晚了又寻着路回来。」湘君攀着鸟笼,近乎着迷般的盯着牠。「牠野性未除,得了自由后便不需受制于人,不知这儿何事值得牠如此眷恋?」

聿珶望着海东青一会儿,盯着湘君笑道:「或许牠眷恋的,可不是什么事儿?而是人!」

湘君挑眉,明白了聿珶所指为何;她甩头,一笑置之,「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与薰风送暖的京城不同,兰州这儿城内儘管繁华鼎盛,登城眺望着关外,触目所及尽皆萧索,风沙打得脸颊略显生疼,就连斗大灿亮的夕阳,偶尔也要给这连绵的砂石蒙上淡淡尘埃。

「原来你在这儿!」谷燁卿闻言旋身,只见墨色军袍身披犀甲的褚千虹手握将剑,沿着巡城石阶拾级而上。未几,她身后又冒出一个高头大马的女子。「司徒勒刚刚说你上来巡视,放着操练兵马的任务不管,我是来替他念你几句,顺便给你引见个人!」

自从率军大破女真行赏诸将一事尘埃落定,谷燁卿便依照湘君建言,自请戍守边关,美其名是远离两强相斗、明哲保身,但明眼人都知晓,他这是思念爱妻所致,对谷燁卿而言,前来兰州,不只是为求与西荻一战以报杀妻之仇,更能藉此以解相思之情。

但在暗地里,他却是时时派人打探西荻国情,甚至多次遣小队人马深入大漠,就为了寻找聿珏尚存的蛛丝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