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萧次君数着地上的泥坑,目力所见,有叁十叁个,“挖坑做甚?”
福禄从怀里拿出一包胡萝卜的种子,“夫人要我们在将军府里种满胡萝卜,夫人说胡萝卜头顶绿叶,肉儿橙红,又红又绿多喜庆。”
“可胡萝卜和番薯一样啊,肉儿都埋在土里,到时候只能看见一片绿……再说在这府里,胡萝卜种出来,味道也不大可口。”
萧次君幼年跟爹爹去驻守边郡时,爹爹常大兴种麦,分兵屯田。种麦屯田,一来还能开垦荒芜,二来这边郡与城都相隔窎远,转输困难,千里迢迢运来几吨粮食,几日便告罄,年岁不丰之际,国储有亏,那不如屯田以济军粮,积粟足食,不需百姓竭己来之不易的脂膏去养士兵,还能练兵。
萧次君每日习完武,就信步田里看士兵耕种,见多了,渐渐略懂农功。
府上的地硗薄不沃饶,又不依山近河的,种出来的胡萝卜哪能好吃,萧次君还想说几句,福禄斗胆岔断他的话,面有难色,食指放在唇上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将军小点声,前些时候,管叔说了这番话劝夫人莫要胡闹。夫人殊总不听,于是两相口角,夫人虽嬴了这回口角,但管叔道了一句萧家不幸,竟娶咫见妇。夫人听见了,淹头搭脑,难过了许久,难过到胡萝卜都不吃了……半夜还自言自语,说要重回广寒宫里捣药,嘶,难过到极点才会说胡话吧。其实夫人就是想吃胡萝卜吧,吃自己种的。”
萧次君晓信前后,若有所思到寝房里换上常服,打扮清爽了,才去寻他的夫人李随珠。
李随珠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头,在梨花树下久站不动。旁边一位头上梳着花苞,名儿叫啾啾的奴哥苦劝:“夫人,您不要砍树煞性子啊,容易受伤,您觉着这颗树碍眼,啾啾来帮你砍,可好。”
李随珠突然往后把斧头一扔,抱住树干潸然泪下:“我记得,广寒宫里亦有一棵梨花树,梨花树啊梨花树,你可还记得那只牙一痒就啃树皮磨牙的珠珠吗?你我一树一兔,竟有叁百年未见了。”
斧头擦过萧次君的额角,还好脖儿闪得快,要不头颈就当场分离,血流满地,他打个手势让啾啾退下,步履贴地无声,走到李随珠身后,信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梨花,斜插她鬓边上调情绰趣:“珠珠,我回来了。”
鬓边插花,发丝里飞出一缕甜香,萧次君抱着随珠温存,一时不觉有两肘撞上腹,他腹部一痛,倒退一武。
李随珠下手忒狠,用那捣药的劲儿,肘作石杵似的往肉里捅,萧次君捂住受撞的两个地方喘气,没好气说:“亏得我把盔甲换下了,否则你骨头必碎开。”
李随珠脸上挂着粉泪转过身来,觑身后人腰里无宝剑,手插腰妆大,说:“回来做什么?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