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很快就把人带了过来。
和章应景不一样,章秋沢是个看起来十分本分且体面的人。甚至有一点儿文人的模样儿。
灰布长衫,头发齐短,大约是长时间待在棚子里,所以他的脸孔比寻常的男人家要白许多。他掖着双手站在底下,眉目低垂,看起来很恭顺的模样。
他唤了一声“太太”,就站在底下不动,等着金穗心发问。
这样一个稳重的人竟然会是章应景那个人的叔叔,金穗心倒是有点儿意料之外。
这两天天气冷得多了,何妈给她拿来了一个汤婆子握在手里。
金穗心问:“我这屋子里的几盆吊兰听说是你亲自培植的,是吗?”
章秋沢掖着手,还是那副模样,她不叫他抬头,他绝不会逾越。垂着头说:“是,这两盆兰草是我新近培植出来,叶片更修长,花也开得更久一点儿。因太太说不喜欢香味太浓重,样子也要寻常一点儿,正好这两盆合适,就让人送过来了。”
金穗心笑了笑:“你很记得我的要求。”
章秋沢还是那副模样,雷打不动的站着,除非金穗心问,他绝不多话。
这样一个看起来稳重做派的人,倒不像是会做那等下贱事情的人。
金穗心道:“我想问一问你,你那棚子是只有你一人,还是有旁人帮衬?”
她一笑:“不瞒你说,你差人送过来的两盆东西出了点儿岔子,眼下苗头都往你身上指。”
章秋沢这才抬头朝着她看了一眼,金穗心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惊愕讶然。
他很快把眼皮垂下来,声音并没有什么波澜:“太太明察,这件事跟我无关。”
要是换做旁人,早就吓得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的清白。可这个人却十足的淡定,好像料定金穗心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何妈在金穗心耳朵边轻声道:“章秋沢是四姨太父亲的门生,据说还是个进士,还在翰林院里当过差,所以很有点儿清高。”
金穗心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且下去。究竟怎样,我会叫人去查。”
章秋沢抬手拱了一拱,就往外边走。
来去很坦然,毫无压力。
小兰蹙眉走进来:“这个章秋沢也实在有点儿没规矩,对着太太倒好像是瞧不上眼似的。”
“这话你就说岔了,我并不觉得他瞧不上我,从前在翰林院里待过的,大多都有这样一点儿远着人的秉性。”金穗心道,“我阿玛曾经有过很要好的朋友,也是在翰林院里当过差的,后来经商做了大买卖,许多人跟他打过交道的都以为他是有了钱就不把人放在眼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那样一个环境待过,就觉得人跟人之间总是有些不同,要合得来,觉着彼此是同一路人才热切,合不了就是那一副样子。”
“那章秋沢就是不把太太当同一路人了。”
“我和他的确不是一路的呀,”金穗心眯了下眼睛,笑道,“我在滴翠苑,他却是在萧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