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不出来,只剩下了无声又歇斯底里的哭泣。
好丢脸。
吴可欣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钻出去,像是蜿蜿蜒蜒的溪流,一直钻到邓笠阳的心里。
夜色仿佛是一面安静的纱,隔绝了车水马龙的一切声响,几片落叶从树上被风带了下来,在道路上磨蹭了一会,又往前面无所目的地飘走。
邓笠阳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带自己去爬山,他们摘了树叶,做成书签,那时候自己对昆虫和植物都有种莫名地破坏欲,邓陵却只是当成了他喜欢植物,对世界充满好奇。
就像父亲说的,爸爸一直都把世界上的人想的很美好,认为人生下来都是善良的,只不过是有没有受到后天环境的正确引导罢了。
所以当邓陵有一天和他说,要帮一下那个可怜的小孩,邓笠阳也不过是觉得做一件让爸爸高兴的事,可有可无。
所以他就带吴可欣回家,听邓陵将他们幼儿园的时候关系是多么好,吴可欣喜欢吃曲奇饼,以及在学校里要如何相亲相爱,就像是教科书一般的教导方式,每次看到邓陵单纯地露出欣慰的神情时,邓笠阳都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因为他明白,邓陵想要自己更正常一点,更融入群体一点,不要像父亲那样,太过高傲,以至于到如今,朋友不过是三两个,最常来的,也只是林蠡和那位大明星。
但是除了爸爸这样想,谁也不会觉得傅余野孤独,不是吗?
如果不是在学校里,被三番两次地奇怪的目光尾随,邓笠阳根本不会想起来,面前的这个畏畏缩缩的同学,是以前那个每天傻笑又贪吃的小胖子。
真是好笑。
而现在小胖子已经不是小胖子了,瘦得手腕都明显可以看到骨头的形状,唯一没多大变化的,是那双总是怀着期待和希冀的眼睛,他说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但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好像被某种很圣洁的光照着,让邓笠阳总是忍不住去想要破坏,去证明那只是虚无缥缈的错觉。
吴可欣就像是随时能够被捏死的昆虫,只要给它一个小小的玻璃罩子,就能把它困在里面一辈子都出不去。
邓笠阳很想看一看,那双眼睛里,除了泪水,此刻还剩下什么。
所以他握住了对方瘦骨伶仃的手腕,像扯开一张白纸一样,扯下了吴可欣的遮挡。
人在哭泣的时候,泪水分泌,鼻子发红,双眼红肿,尤其是哭得凄惨时更加丑,就像他不理解傅鸠可以动不动就掉眼泪撒泼一样,他也不能理解吴可欣为什么也像是发了洪水一样,整张脸都是眼泪的痕迹。
要是十岁以前的傅鸠哭到这种程度,大概也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例如爸爸没有给她例行的晚安吻,没有晚安吻就约等于对方不在乎她了,这就是傅鸠的奇怪的脑回路。
吴可欣眨了眨眼,像是露水深重的叶子一般的睫毛沮丧地低垂着。
他嗫嚅着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他也知道此刻自己一定很难看,如同是卑微的蝼蚁,连对方的衣角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