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得力于西方人那特有的造船技术,或者说用料,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去弄来能造出这么大船的龙骨,还有那么多结实细致又轻的木料。在欧罗大陆这边,能长这么大这么结实的树木都是德鲁伊和精灵部落的圣树,想砍下来做船?小心先被巨大化的战争甲虫先砍下脑袋。
而且对于伟大的魔法帝国来说,船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值得太花精神去研究的,也就是沿海的一些商会和炼金术师会去专研一下造船术,用作捕捞和运输也就够了。帝国时代最精英的法师和炼金术师们肯花费精神去制造的才不是这么简陋的造物——在帝国时代末期,浮空城的试制品都已经有三座了。
当然,最后这三座浮空城都砸了下来,帝国也名存实亡了,不过这并不妨碍罗伊那拉在震惊之后又对这船不屑一顾。罗伊那拉打了个响指,他手下的首席事务员就和港务卫队的副队长琼斯带着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卫队剑士沿着放下的舷梯冲了上去。拘捕一船有嫌疑的无信者而已,他到场只是一个重视的表态,还没到要让自己亲自出面的地步。
甲板上很快传来事务员和卫队副队长的严厉喝骂声,罗伊那拉脑子里已经在开始构思接下来的一系列后续方案了。要把这些人拿下当做替罪羊这是一定的,但到底要将这些人处置到什么地步,其实是一件非常考验政治眼光的工作,既要给那个该死的有钱佬一个难堪,又不能太过,那毕竟不只是一个只靠金币来肆意妄为的暴发户,同时还是大陆最顶尖的几位大法师之一。罗伊那拉可以凭借自己的高贵姓氏尽情藐视一个有无穷金币的暴发户,却没有胆量真正面对一个大法师的怒火。
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反应过来之时不知不觉地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但是上面的喝骂声和争执还没有停。罗伊那拉忍不住怒吼起来:“该死的,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和他们交涉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如果他们拒捕就直接动手!难道你们手里的武器是用来挠痒痒的吗?”
首席事务员的头从船舷上伸出来,满头大汗地看着下面喝多了精力药剂而显得暴躁的顶头上司,为难地说:“大人,他们的翻译人员都不大能听懂我们的话,沟通起来很费劲。我们至少要把我们拘捕他们的理由说清楚才行。”
这倒是没错,该走的程序必须要走到,尽量少些把柄落在那些老顽固的手里那是很必要的,而且这些家伙能乖乖听话最好,真要强行动起手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万一多杀了几个不该杀的就麻烦了。罗伊那拉不耐烦地问:“该死。他们不是使节团吗?怎么会连翻译都没有?之前领航员是怎么和他们沟通的?”
“他们有一个会说通用语的翻译,不过好像是雇佣的。他说他们的领队老头说这是正式场合,如果是官方上的沟通的话必须要用他们帝国政府内配给他们的官方翻译员,但是那个官方翻译员的家伙……我感觉我们好像是在和一个智障的兽人沟通一样,那家伙翻来覆去只会几个单词……”
“该死!这些该死的无能官僚!”罗伊那拉这会倒是百分百确定这确实是一艘西大陆帝国派遣来的使节船了,也只有庞大帝国的僵化体制下才会培养出这种颟顸守旧又无能的官僚来。他小时候在奥由罗斯坦看过不少这样的老头子。“我们这里难道就没有会说西方话的家伙了吗?快去找一个过来!”
“您知道港口的西方人都逃跑了……我们可没人去学他们的语言,拗口又复杂,比精灵语都难多了。不过也许贫民区里能找到一两个和他们经常打交道的小贩?要不要我们派人去找找?或者我们可以去请个能使用通晓语言的高阶祭司来?不过太阳神殿和守护之手都派出了精锐去追击那些邪教徒,不知道城里还有没有……”
“该死!你以为我们的时间充足到可以慢慢陪他们喝茶等着翻译来的地步吗?”罗伊那拉终于忍不住了,爬上了舷梯。
船头甲板上的情况和他想象中差不多,首席事务员和副队长带领的三十来个战士分散站着,对面的则是一群黑发黄皮肤的西方人,站在中间为首的应该就是这个使节团的首领,一个打扮得很正式的老头。罗伊那拉虽然没看见过那种长袍和帽子,但还是能分辨出来那应该是专门用在正式场合,穿戴很麻烦的一套打扮。老头旁边是个矮胖丑陋,穿一身华丽甲胄的家伙,看那一身分明不该是在船上穿的玩意,还有所站的位置,应该也是这使节团的官方首领之一。一些士兵护卫在这些人的周围,相对于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衣着好像花费了更多的心思。除此之外再没有看见其他人了,看起来这为首的老头官僚确实很注重礼仪,不止让所有人都精心穿戴了一番,还让其他水手们都躲在了船舱下,可能是期待着一场正式的外交欢迎仪式。
两个那个老头官僚身边是一个面红耳赤,正结结巴巴地想要和这边的副队长说话沟通的中年人,看来就是那个官方的翻译,只听了那家伙的半句话罗伊那拉就完全认同了手下对这家伙的评价,如果就靠这样的沟通,就算站在这里说上一整天也别想有什么进展。
“那个据说能听懂话的家伙在哪里?看在风暴神后的份上站出来吧。”罗伊那拉在人群中看一下,其实他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扫视而已,不过他却一眼就把这个人看了出来。
这是个站在队伍外围,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西方人,相对于其他西方人大都平和的五官来说他的模样更深刻分明一些,也比其他西方人要稍稍高大,看起来有些像夹杂了其他血统一样。相对于其他西方人那或者麻木或者恐惧或者排斥或者敌视的神情,这个人却是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是种希望沟通的表情。
港务总督看人的眼光并不比看船的眼光差,只是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个和其他西方人完全不同的年轻人,甚至他还有种感觉,这个年轻人并不属于这个使节团队。果然这个年轻人走了过来,看着罗伊那拉开口了,是一口标准清晰还带点奥罗由口音的通用语:“日安,您就是他们所说的港务总督大人吧。”
“谢天谢地。”罗伊那拉焦躁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这个年轻人的奥罗由口音让他有些亲切感。看来这是个原本生活在这边的西方人?
那边站在人群中心的老头突然对着这个年轻人怒喝起来,似乎是非常不满他擅自和这边说话。罗伊那拉厌恶地看了那老头一眼,转过来对着这个年轻人说:“不用管那些该死的官僚的那一套,给他们带句话吧。因为怀疑他们和这里两天前发生的一起邪教徒骚乱有关,我必须把他们全部都拘捕起来。”顿了顿他再补充:“也包括你在内。不过看在你没他们那么愚蠢的份上,只要经过调查,也许你会是最先被释放的那一个。”
如他所愿,这个年轻人确实没有怎么理会背后那怒吼的老头,只是好像也没怎么理会港务总督的话,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眸子很仔细很有兴趣地看着罗伊那拉,问:“冒昧地问一句,您是法师吧。”
被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罗伊那拉居然有种自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他不是没和西方人近距离说过话打过交道,不是没看过西方人特有的漆黑眼睛,但是这个年轻人的一双眼睛却黑得好像一对无边深邃的黑洞一样,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当然是法师,你又是谁?”
年轻人偏头想了想,回答:“您可以叫我风。按照我们那边的话来说,我也是一位法师。”
第二章
风吟秋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欧罗贵族,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个欧罗人那比寻常人强大近倍的神思波动,还有他身上所配饰的几个小首饰,腰包中隐隐勃动着的灵气,这无疑是个法师。但是那精神却勃而不精,大而不纯,看来这法术上的造诣并不高,反倒是隐隐有一股天地法则和他整个人的相连,似乎是神道中人特有的那股气息。
罗伊那拉也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西方年轻人,不大能相信这年轻人刚才的话,一个这么年轻的西方人怎么能是法师?怎么能是高贵的法师?
“贵族即法师,法师即贵族”,这是奥由罗帝国不变的骄傲,魔法帝国屹立数百年的根本。就算帝国已经名存实亡,分崩离析了数十年了,但在真正的帝国贵族心中那份骄傲可是未变分毫。罗斯切尔德家族自诩为帝国贵族,更将这个传统很好地保持了下来。原本就有法师天赋的不用说了,其他没有的只要不是天生太过蠢笨的家伙,成年之前也要用炼金药剂强行提高感知去感应魔网,至少也要成为一个高阶学徒级的入门法师。
罗伊那拉的天分还算不错,没用感知药剂就迈过了学徒的门槛,不过他没什么时间精力也没兴趣去专研法术,这么多年下来依然是个一环法师。相对来说,身为港务总督多年处理海上事务,又经常去风暴神后的神殿去祭祀跪拜,聆听神后祭祀的喻示,他倒算是风暴神后的半个牧师,居然能感知神恩释放三阶神术。不过这一点对于一个自诩帝国正统的贵族家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最多只能从侧面说明他身为港务总督确实是非常称职。所以罗伊那拉向来对法师这个词既自傲又有些敏感,一个这么年轻的西方人胆敢自称是法师,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西大陆也是有法师的,这个他早就听说过。但是在受过正统法师教育的真正法师看来,那种没有运用魔网技术,和最古老的德鲁伊一样纯粹依靠自身与元素共鸣的施法手段,简直和那些拿着石块骨棒狩猎的未开化野人一样粗陋,那也能被冠以“法师”这个高贵的称谓么?
没有触摸到魔网的法师哪里有资格被称为法师?
对面的年轻西方法师却正在问:“我早就听说过奥罗由帝国数百年前铺设的那个……奥罗斯多塔魔能奥法网络……是整个欧罗文明最伟大成就,一直很想见识一下,想不到刚刚来到这里就能遇见一位法师,您现在能满足一下的好奇心吗?用这个奥法网络施展一下法术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能。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来这里做什么的?”罗伊那拉眼睛一瞪。“我说你最好快点吧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你们的首领,我罗伊那拉·红手·罗斯切尔德以奥斯星港港务总督的身份宣布,怀疑你们和不久之前的一起邪教徒事件有关,必须要将你们全部暂时扣押起来。”
“啊,对。”风吟秋也拍拍头,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说起来刚刚登陆欧罗大陆的第一个城市就莫名其妙地遇到这样的事,也确实够让人头痛的,好在最头痛的还远没轮到他。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该先尽到自己的通译之责,先提醒一声:“恐怕您不能这么做吧。我们可是外国使节,应因克雷公爵的邀请才远道而来这里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质疑,罗伊那拉可没耐心和一个非正式的翻译人员解释,不耐烦地说:“这里不是因克雷,那个有钱的暴发户邀请你们可不关我们的事!这里是帝国治下的奥兰多行省奥斯星港!你们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群来历不明的外来者而已,而且和前几天帮助邪教徒制造骚乱的家伙们都是一样的西方人!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更有资格拘捕你们!还有你只是个翻译员,没资格来质疑我的决定,你只需要把我的原话转告给你们的首领就行了。我希望你们能听从我们的处置,这样大家都能少些麻烦,这些天来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过如果你们执意要反抗的话,我们也就只有诉诸武力,相信那也不是你们所希望的。”
风吟秋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使节团队前,刚刚拱了拱手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人群中间的使节团官方首领,高冠古服的持节使李文敏李大人就先怒吼起来:“你这小小通译简直不成体统!初入这番夷之邦面见这番夷头领,正该是由我礼部之人来交涉,你一介白身平民不通礼数轻重,万一言语有失没了我上邦颜面那便是万死莫辞之罪!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允你上船!”
风吟秋有些无语,在船上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大人在礼部默默无闻地憋屈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这个出使异邦的机会,自然将此事看得重要无比,憋足了劲要将上国威仪在这番夷大陆上展现出来,所以事事要求必须符合礼仪体统,对于他这个走后门混进使节团的江湖中人很是看不起。这位大人其实在前几日的风暴中受了颠簸,差点命都去了半条,前两日还连床都下不来,这时候还要勉力专门去穿戴正式装扮来接见番夷,可见是极为重视的。他这擅自去和那港务总督说话在注重礼仪体统的李大人眼中确实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洪译官,方才他和那夷人首领说些什么?可有辱我朝廷颜面?”李文敏大人沉声问旁边那礼部的通译。
姓洪的礼部通译却是额头冒汗,他其实连一句囫囵话都听不明白也说不出来。毕竟神州大陆与这边已经断了近百年的交往,这位洪通译的那些欧罗语是从祖爷爷辈流传下来的,根本没想到会有用上的地方,只是子承祖业地留在礼部吃闲饭而已。得知要来欧罗大陆之后也曾回去看着祖传的笔记下过一番苦工,硬记了两三百个词汇,自觉勉强也该够应付了,但一到实用之处才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好在这位通译欧罗语不怎么会,做官那一套还是精通的,对李文敏拱手一礼道:“回大人,风先生只是与那欧罗番夷随便说了几句私话而已,并无丝毫逾越不妥之处……”
“那好,你去与那首领说,为何不摆下香案仪仗来迎接天朝来使?还有,不是听说这欧罗大州之上也有些许我神州子民么?虽然是前朝遗民,但既然我大乾已立,他们也该当前来参拜,沐浴王化。”
“嗯……这个……下官之前也与那夷人说过,但那些夷人蛮横粗俗,一时之间难以明白我上邦威仪……还有,下官这欧罗语多年不用,有些微微生疏,一些生冷词句不大能翻译得流畅,怕是有失我大乾礼仪风度。这位风先生的欧罗语听起来却是常用的,下官觉得还是请这位风先生来……”
“胡说八道,他一介江湖术士,不知晓礼仪体统,如何能做得这等场面上的事情?你也莫要担心,就算一时间有小小生疏也无妨,只要多说说便熟悉了……”
“李大人。”风吟秋叹口气,还是觉得自己先把话说明了最好。“那欧罗人首领是这港口的地方长官。据他刚才说,不久前有一伙邪教徒作乱,而原本居住在这城中的前朝遗民却帮助了那些邪教徒。他们现在怀疑这艘船上的人是同伙,要将所有人都拘捕下狱再慢慢审问……”
以李大人为首,几乎所有的人都呆滞了一下。然后李大人才转头问身边的洪通译:“真是如此?他说的是真的?”
洪通译当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看了一眼风吟秋,又瞅了一眼那些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剑士,还是只能点头:“厄……确实如此……虽然那夷人措辞其实已经是很客气的,但是大意就是如此……”
李大人又呆滞了,而且这次是许久都没缓过气来,好像突然就变作了一尊泥塑木雕一样,只有胡须和手指头在微微发抖,微微发抖……微微发抖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猛地握拳怒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等天朝上邦来使,怎能受这番夷如此侮辱!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眼看这礼部老人由之前的满脸苍白一下变得满脸赤红,好像随时都能激动得晕过去一眼,风吟秋好心向他解释道:“这欧罗大陆上的最大之国奥由罗如今如神州那春秋战国一般,名义一统,其实却是诸侯割据,给朝廷送上使节国书的,只是这欧罗大洲上一位诸侯。这里的长官说他们不知道这事也不承认这使节身份……”
“你……你……”李文敏李大人指着风吟秋,须发皆张满脸通红口不能言,然后终于双眼一翻软倒在地。
“李大人!李大人!”
“快拿风油精来!快拿风油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