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戎马贼们等在大堂之内,已经是用午膳之时,大家都知道今日要难为祁太傅,所以早就跃跃欲试,聚拢在大堂里。
由余也走进来,坐在案几边,等了没一会子,便闻到了一股子香味飘进堂中。
“嗬,什么香味?”
“甚么味道,怎么这般香?”
“不会是那祁太傅的手艺罢?”
众人猜测着,便看到祁律和凡太子从大堂外面走了进来,两个人端着好几个承槃,将那些冒着香味儿的承槃一次摆在案几上。
由余瞥了一眼案几上的承槃,那香喷喷的味道,竟然是一大承槃的肘子,还有炒野菜、抄韭菜、炒豆芽。
这些菜色她们都见过,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菜色,昨日吃的就是这个,还剩下了好大一堆,马贼们定眼一看,这韭菜和豆芽的品相已经不好了,蔫儿了吧唧的,一看便是隔夜的菜,加之这些菜色都是他们昨日才吃过的,马贼立刻醒悟过来——剩菜!
好几个马贼勃然大怒,拍着案几冷喝:“好大的胆子!让你理膳,你竟给我们吃剩饭剩菜!好啊你,你是觉着我不会杀了你么?!碾死你一个周人的太傅,怕是比碾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
祁律面对马贼的大吼,一点子也不惧怕,不慌不忙的说:“敢问各位,你们都是领兵打仗之人,可会点豆成兵的巫术么?”
几个马贼面面相觑,不知祁律是什么意思,他们分明在质问祁律剩菜剩饭的问题,祁律却突然岔开话题。
由余没有说话,他一直最沉得住气,其他马贼哇哇大叫之时,他只是气定神闲的坐在案几边。
马贼喝问:“你这是甚么意思?想要打岔么?”
另一个马贼说:“我们行军打仗,那靠的是力量!甚么点豆成兵,这些虚的哪里是我们的作风?”
祁律点点头,笑着说:“那也就是不会了。”
祁律随即笑眯眯的说:“各位行军打仗,都不会点豆成兵的巫术,律进了膳房,除了这些剩菜剩饭,没有看到任何可用的食材,自然也不会点豆成饭的巫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各位何必这般刻薄为难呢?”
马贼一听,竟然被祁律给抢白了,他们就是要刁难祁律,明明知道膳房里没有食材,就等着发难,如今却被祁律抢白了。
马贼干脆硬着头皮说:“你知道这是为难便好,如今你为鱼肉,我们为难于你又如何?!今儿个我便把这话儿放在这里,你倘或只是给我们吃剩菜剩饭,不给我们吃个没吃过的花样儿,我们也不杀你,便剁下你的双手!”
祁律听到马贼的威胁,还是没有半点子惧怕的神色,反而是身边的凡太子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祁太傅,因着他知道,这些马贼平日里心狠手辣惯了,并不是开顽笑。
祁律不急不缓的说:“各位请稍安勿躁,虽律也不会点豆成兵的术法,但想吃新鲜的花样儿,这有何难?”
他说着,走出大堂,很快折返回来,“哐!”一声,将一个大承槃放在案几上,掀开上面的盖布,一股子热气滕然而起,带着面香的味道。
——饼子!
一大槃的饼子。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饼子他们都认识,但是祁律端上来的这饼子竟然分外的薄,又薄又透的,祁律将饼子掀起来一张,竟然还一分为二,从中间再次掀开,本就薄薄的饼子变得薄如蝉翼,透着冬日的日光直发亮,异常的好看。
祁律笑得十分自信,将薄饼放在案几上,然后用筷箸夹起两块肘子肉,沾上祁律秘制的酱料,涂抹在薄饼上,又夹了一筷子的韭菜和炒豆芽,同样堆放在薄饼上,最后加入两根细葱,轻轻一卷。
一张薄饼瞬间变成了小被子的模样,竟是卷饼!
马贼们见过剩菜,见过饼子,但是这么薄的饼子他们从没见过,用饼子卷着剩菜和肘子肉的吃法,他们同样没有见过。
祁律卷好一只卷饼,说:“诸位可以试试,这新花样保证可口。”
如今已经是正午了,马贼们腹中饥饿,别说是卷饼他们没见过,其实就是那些剩菜,因着被祁律重新回锅一抄,也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香气,是马贼们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美味,马贼们早就馋了,立刻迫不及待的抓起卷饼咬了一口。
一瞬间,肘子肉实在,肉欲十足,肉皮弹牙,瘦肉精而不柴,咸香肆意,分明昨日也吃了肘子肉,但昨日的肉质又老又柴,还都是油,一口下去没香味儿,只觉得糊嘴,后味还腥呼呼,今日一吃,仿佛吃的不是一种肉似的。
除了肘子肉,还有豆芽和韭菜,不同于肉质的感觉,给卷饼添加了一层丰富的层次感。
就连薄饼也十分与众不同,分明薄如蝉翼,卷了这么多吃食却并不破裂,入口面香十足,这薄饼就算不卷东西白嘴吃,马贼也能吃下好几张。
最妙的还是那酱料,马贼们也不知道祁律怎么调制的酱料,酱料咸香中透着微微的一丝甜口,甜口恰到好处,咸香中添加甜味往往能烘托出一股鲜味,分明只是一个酱料而已,却是画龙点睛之笔。
祁律只卷了一块卷饼,其他马贼都盯着那个马贼,见他吃的香,两口就把卷饼全都塞进嘴里,连声问:“味道如何?”
“好食么?”
“到底怎么样?”
马贼已经顾不得回答,只顾着往嘴里塞,其他马贼一看,再也忍不住,立刻全都学着祁律的模样,开始卷起卷饼,大快朵颐。
祁律一脸微笑的看着众人吃卷饼,笑的十分“和蔼可亲”,说:“不必着急,薄饼还有,还有一锅马上出炉,这卷饼和粟米粥最是般配,各位也用一些。”
祁律说着,便和凡太子将一锅粟米粥,其实也就是小米粥搬上来,给大家盛在小豆中。
金灿灿的粟米粥,熬得浓稠刚刚好,入口香滑回甘,配合着咸香的卷饼,一口饼一口粥,特别下饭,还能溜缝儿,一时间马贼们像是没吃过饭一般,吃的都是津津有味。
祁律看着那些马贼吃饭,始终保持着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侧过头来,和凡太子不经意的相视一笑。
马贼用过了午饭,下午便是由余与天子约定的“交赎金”时间,上次有其他马贼捣乱,因此粮草和财币不翼而飞,马贼还被俘虏了大半,这次没有其他人捣乱,由余准备再一次下山,往井峪山林去索要粮草和财币。
午膳之后,由余点了自己的兵马,很快便往山下而去,祁律又回到了自己的屋舍,被锁在屋里。
祁律进屋歇息没有一会子,有人便踹开屋舍的门,“哐!”一声巨响,从外面走了进来。
“哐——当!”
屋舍的大门是木头的,本就不结实,每次有人进来,都是踹门,踹一次踹两次,木头门便开始吱呀呀作响了,踹到现在,木门终于不堪重负,一声巨响直接掉了下来。
祁律无奈的看着走进来的几个马贼,那几个马贼不就是方才难为祁律,后来被狠狠打脸,恨不能把胃撑炸的几个人?
马贼冷笑的看着祁律,满脸都是轻蔑,说:“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由余那小子一直阻拦,哼哼。今日由余下了山,我看谁再护着你!”
“老子的兵马折了大半,全都被诡计多端的周人俘虏了去,这笔恶帐也要跟你算一算!”
“是了,只要不把你打死了,缺胳膊还是少腿,少两只眼珠子,也都没甚么干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