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呵呵而笑,说:“晋公有所不知,这黑肩的确忠心耿耿于天子,但天子此时已经是个活死人,他还能忠心于谁?倘或天子一崩,天下就将乱,黑肩乃是周公旦九世孙,又德高望重,是最好的即位人选,且……黑肩此人野心勃勃,晋公此时拉拢黑肩,必然比上一次要合适的多。”
晋侯还是有些犹豫,黑影又说:“如今天子虽中毒,说不定已经死了,但是晋公您可别忘了,天子手下的那些个士大夫们,一个个手握重兵,潞国也虎视眈眈,只是解决一个天子,并不能圆了晋公您称霸的大业,必然要找一个盟友,才能控制整个会盟大营,而这个盟友,非黑肩莫属。”
晋侯眯着眼目,说:“黑肩……”
“周公!”
周公黑肩步履匆匆,往天子营帐而去,走到一半,突然被人叫住了脚步,回头一看,竟然是曲沃公子。
公子称走过来,礼数十分周全,拱手行礼,他随笑起来并不亲和,反而看起来有些伪善,公子称却十分喜欢笑,说:“周公,称有礼。”
黑肩看向公子称,淡淡的说:“曲沃公子有甚么事么?”
公子称十分关切的说:“称斗胆叨扰周公,是这样儿的,昨日天子突然病倒,坠落祭台,称与君父都十分担心,不过天子静心养病,甚么人都不见,称才出此下策,想向周公打听一二,不知天子的病情……?”
周公黑肩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还挂着一层高傲,或许是他骨子里高傲,毕竟黑肩可是周公旦的九世孙,身份和血统都十分高贵,而曲沃公子称不过是晋国之内,曲沃之地的一个“地主主”的儿子,和黑肩的身份是不能比拟的。
黑肩说:“有劳曲沃公子挂心了,天子的病情并无大碍,只不过劳累过度,医官嘱咐了,需要静心安心的养病,所以才不见旁人。”
“这样称便放心了。”公子称笑了笑,又说:“如今天子静养,周公乃是咱们王室的扛鼎之臣,世出名门,血统纯正,昔日里又是天子的师傅,若是有个甚么风吹草动,还请……周公多多提携一二才是,也免得称做了一个睁眼瞎,不是么。”
他们正说着,黑肩不经意的一抬头,便瞥到了不远处帐篷后面的一个影子,那影子贴着帐篷站着,却大意的露出一片衣角来,那衣角黑肩十足熟悉,可不就是虢公忌父的衣角么?
黑肩挑了挑眉,说:“说什么提携不提些,都是天子之臣,曲沃公子言重了。”
黑肩说完,拱手说:“黑肩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了。”
公子称也没有多说,拱手恭送黑肩离开,那贴着帐篷偷听黑肩和公子称说话的虢公忌父很快也闪开了身影,消失不见了。
公子称并没有发现虢公忌父,走了几步,却看到有人站在前面,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仿佛特意在等候自己一般。
公子称那阴沉的脸上划开一个微笑,说:“叔父,这是特意再等称儿么”
站在公子称面前的,果然是昔日里的晋国公子,如今的洛师王室司理公子万。公子万平静的说:“万的确是在等曲沃公子。”
公子称说:“哦?叔父突然这般坦诚,称儿当真有些受宠若惊啊。”
公子万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说:“我只是想要提醒一句曲沃公子,倘或曲沃公子想要趁着天子抱恙的时日,做一些甚么犯上之时,万……绝不会放过你。”
公子称笑起来,说:“叔父怎的如此信不过称儿?称儿还是拎得清的,如今天子宠信曲沃,比宠信翼城多一些,称儿若是捣乱了会盟,岂不是自讨没趣么?因此叔父大可以不必盯着称儿。”
公子万眯了眯眼睛,说:“最好如此。”说罢,转身离开了。
祁律守在天子身边,经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天子还是一动不动的昏迷着,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都不眨,倘或不是因着天子有呼吸,恐怕医官都会以为天子已经崩了。
祁律守了一晚上,他也中了毒,医官说祁律失去味觉的事情,很可能便是因着中毒的缘故,因此让祁律一定要多多歇息。
只不过祁律担心姬林,让他多多歇息也不现实,便这么一直守在旁边,竟趴在榻边上睡了过去。
祁律耳听到吵闹的声音,这才从梦境中被拉了出来,抬头一看,天子还是没有醒过来,反倒是小土狗,这大白日的,小土狗竟然是醒着的,大眼睛里仿佛充斥着担心,圆溜溜的黑眼珠好像弹球,紧紧盯着自己,“嗷呜!”叫了一声。
祁律揉了揉小土狗的脑袋,说:“儿子,你在担心爸爸么?爸爸没事儿。”
“嗷呜!”小土狗又叫一声,把小脑袋伸过去,在祁律的面颊上不断的蹭着,好像撒娇一样,特别的粘人。
祁律安抚着小土狗,听到营帐外面还有声音,便抱着小土狗起身走过去,看看是甚么人在外面喧哗。
天子营帐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怯生生的说:“石将军,祝将军,你们让我进去,小女真的有事情要禀报祁太傅,十万火急的大事。”
竟然是潞国的国女,文潞!
石厚和祝聃是洛师的虎贲郎将,负责守卫在天子营帐门口,阻拦那些探病之人,没成想今日探病之人中,竟然有一个潞国国女。
祝聃拦住潞国国女,说:“国女请留步,天子吩咐了,甚么人也不见,还请国女回罢。”
文潞被祝聃拦住,连忙向后缩了两步,对比起祝聃高大的身材,文潞非常瘦小,十足害怕的模样,她咬了咬牙,说:“二位将军,我真的有要事,我不进去也可以,还请二位将军将祁太傅叫出来也好,劳烦二位将军了!”
石厚冷着脸,不为所动,而祝聃则是一脸为难,就在此时,“哗啦”一声帐帘子打起,祁律抱着小土狗走出来,说:“何人喧哗?”
文潞见到祁律,立刻欣喜异常,连忙跑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抓祁律的手,小土狗被祁律抱在怀里,此时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眼看着文潞要碰祁律,他现在可不是什么天子,只是一只小狗子,身为一只小狗子的好处就是,可劲儿吃醋,可劲儿撒泼,没人会怪罪一只小狗子。
小土狗立刻“嗷嗷嗷!!”大喊起来,呲着锋利的小牙齿,冲着文潞的手就要咬,文潞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收回来。
祁律连忙安抚小土狗,说:“儿子,不要咬人。”
小土狗眼看着文潞“知难而退”,与祁律拉开了距离,这才昂起小脑袋,一脸得逞的表情,眼神十分不屑的盯着自己的情敌。
文潞见到祁律,一脸做贼的表情,小声说:“太傅,文儿是偷偷前来的,还请太傅知晓,那潞国的贼子不知怎么的,昨日晚上突然开始调动潞国的兵马,而且……而且那潞国的贼子仿佛知道天子会生病一般。”
祝聃与石厚对视了一眼,祁律眯起眼目,潞国的国君知道天子会生病?有谁能提前知晓别人会生病?那答案当然很简单。
——下毒之人。
文潞又说:“文儿是偷偷溜出来的,还请祁太傅多加小心,文儿这便离开了。”
她说着,立刻调头便跑,仿佛一只小兔子,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石厚立刻说:“太傅,这潞国……”
祁律沉吟了一下,说:“石将军,暗中查看一下潞国的动静,是否如同潞国国女所说。”
“是,”石厚拱手说:“厚这就去。”
石厚快速离开,祁律便抱着小土狗又回了营帐,刚坐下来,獳羊肩便进来说:“太傅,周公来了。”
周公黑肩从营帐外面进来,对祁律拱了拱手,说:“天子的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