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默默的夹了一口肉送进嘴里,一面用膳,一面看戏,心中吐槽着尹氏这眼神,大司马这个架势,分明是来踢馆的。
无错,祁律猜对了,其实压根儿不用猜,武曼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今日是尹子的生辰,武氏和尹氏势不两立,怎们能错过这大好的找茬儿机会呢?
武曼昂着下巴,说:“今日我前来,是打算在天子面前,参你们尹氏一参的!”
他说着,拱手对姬林说:“天子明鉴,尹氏猖獗,仗着尹家身为两朝元老,在洛师之中横行无阻,前些日子尹氏纵容门人,割取了我武家之禾。”
武曼刚说完,立刻有尹氏之人坐不住了,“嘭!”一拍案几拔身而起,说:“武曼,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割掉你家的禾苗?你怎么不说,前些日子是你们武家先动手,烧毁了我们尹氏的麦子?!”
祁律一听,有些头大,武氏烧了尹氏的麦子,尹氏割了武氏的禾苗?怎么听起来像是小朋友打架?那也别拿粮食扎筏子啊。
武曼冷冷一笑,脸上的锋芒更是锐利,说:“那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武家的人为什么烧掉你的麦子?尹家的人脸皮好大,又厚又臭,当街调戏我武家女眷,可有此事?”
“那是……那是……”
两边翻着旧账,姬林额角青筋直蹦,他今日是来参加宴席的,并不是来听两边打架的,武氏和尹氏开始翻旧账,两边人恨不能向前翻出十年八年去。
姬林冷冷的说:“够了。”
他的话音一落,两边这才不说话了,但是武曼梗着脖子,想来很是不服气,还想继续辩论。
这时候大司空尹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家宰赶紧把尹子扶起来,大司空便拱着手,说:“大司马,我尹氏之人管教不严,老朽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你觉得可以么?”
尹子和武曼的爷爷当年是同辈,算起来也是武曼爷爷辈儿之人,如今尹子竟然站起来给小辈儿赔不是,众人全都吃了一惊,祁律则是多看了一眼尹子。
说白了,贵族之间把脸皮看的比甚么都重,如今谁也不知道是尹氏更占理,还是武氏更占理,但是尹子首先道歉,还是给自己孙子辈的武曼道歉,这份气量当真是不用说了。
尹子站出来道歉,尹氏之人愤愤不平,但是也不敢说什么,武曼也有些吃惊,那高傲的面容稍微有些绷不住了,松口说:“即使如此,那便这样罢,我武家人也有不对的地方,武曼也给大司空陪个不是。”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尹子首先站出来道歉,武曼虽然看起来傲慢,但并非不讲理,也拱了拱手,竟然化解了一场闹剧。
尹子又笑眯眯的说:“既然大司马大驾光临,不如入席吃两杯薄酒?”
天子也在场,武曼不好拒绝,分明是来踢馆的,结果竟然坐下来参加了宴席。
姬林眼看着两边不再争吵,脸色这才好转一些,寿宴正式开始,众人从尴尬的气氛中解脱出来,开始敬酒。
祁律坐在席上,天子很快就遛了过来,趁着敬酒的人少,过来和祁律说两句话,方才众人都在看踢馆,只有祁律吃的倍儿香,此时嘴巴上还挂着肉汤的幌子,自己却完全没有感觉。
姬林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帕子,给祁律轻轻擦了擦嘴边的幌子,祁律一愣,瞬间有些懵了,赶紧用手背蹭了蹭,不过唇边已经被擦干净,什么都没有。
祁律撇头看了看左右,做贼一样,生怕有人看到天子给自己擦嘴,这里可不比在宋国,这里是洛师,一堆的王宗贵族盯着呢,这要是被人看到了……
祁律刚想到这里,突然对上了一双眼目,可不就是王室大司马武曼的目光么?方才姬林给祁律擦嘴的动作,武曼是看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祁律赶紧咳嗽一声,假装正经起来,说:“天子还是快些回去席位罢,好多卿大夫都等着敬酒呢。”
姬林挑了挑眉,说:“寡人回去也可,但是太傅一定答应寡人,不许饮酒,一口都不行。”
姬林可是清楚的,祁律的酒量不喝就好,一口就多,祁律硬着头皮答应,说:“好好好,天子快回去罢。”
姬林又叮嘱了一句,毕竟祁太傅饮醉之后太过狂野,姬林一会子忙于应酬,也怕应付不过来。
姬林很快离开,一回到席上,立刻被包围起来,一堆的卿大夫敬酒恭维,瞬间淹没在恭维的海洋之中。
天子离开之后,祁律便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扎着自己,侧头一看,可不是大司马武曼么?武曼方才看到了天子与祁律亲密的动作,如今和祁律目光一对,立刻挑起一丝笑容,笑起来痞里痞气的,还夹杂着一丝顽味。
祁律撇开武曼的目光,但是他一直盯着自己,祁律只好出了席位,打算在附近散一散,一会子再回来。
祁律从燕饮厅走出来,尹氏的花园非常壮观,奢华至极,比祁律的太傅府奢华多了,祁律的钱全都买花椒去了,根本没钱栽花,栽花还要人力来护养,祁律也没有这个钱雇佣仆役,干脆把府邸的花园荒废着。
祁律走进花园里,吹吹小凉风,感觉还挺舒服的,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沙沙”一声,背后有什么突然逼近,祁律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嘭!”一声便撞在那人身上。
对方一把拉住祁律,轻笑着在祁律耳边说:“没吓着祁太傅罢?”
祁律定眼一看,竟然是大司马武曼,武曼也从燕饮厅中走了出来,一路跟着祁律,祁律把自己的胳膊从武曼的手中抽出来,向后退了半步。
武曼身材高大,虽没有姬林那么高大,但也比祁律高了不少,一股子压迫感悠然而来,尤其他总是笑的一脸锐利,方才还和祁律对上了眼神,此时笑的更是别有深意。
武曼突然说:“祁太傅与天子,是甚么关系?”
祁律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说:“大司马说笑了,君臣而已。”
武曼笑了起来,向祁律走过来,他和祁律中间本隔着几步,武曼突然走过来,祁律便往后又退了几步,“嘭!”一声,已经退到了墙角的地方,退无可退。
祁律想要侧身闪开,武曼的动作非常快,不愧是个练家子,“嘭!”一声,手掌抵在墙面上,直接将祁律圈在墙角的位置。
这下子祁律便不能动了,因为两个人距离太近,祁律微微蹙了蹙眉头,便听武曼笑着说:“是么?依曼看来,可不止如此罢?”
武曼说着,抬起手来,轻轻的摸了一下祁律的面颊,说:“只是君臣干系,天子为何会为祁太傅擦脸?”
祁律被武曼碰了一下,更是皱眉,撇开武曼的手。武曼则是一把抓住祁律的手,将祁律的手腕狠狠按在墙上,突然低下头来,在祁律耳边低沉的说:“太傅放心,曼对男子不感兴趣,只是想要告诫太傅一声……你这种以色侍君的嬖宠,我见得多了,离天子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冷哼一声,武曼甩开祁律的手,施施然便走了。
祁律奇怪的看着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武曼,一肚子的疑问,怎么回事,这武曼的口气怎么回事,一副防止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语气?
祁律甩了甩手腕,这个武曼不愧是力大无穷,传说中能一手举起牙旗的人,刚才被他抵住手腕,祁律愣是一点子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手腕酸的厉害。
祁律莫名其妙的往回走去,刚走了两步,突听“呜呜”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哭,这大黑天里的,空洞洞的花园传来细细的呜咽声,好像鬼片特效一般。
不只是有哭声,还掺杂着笑声,祁律顺着那哭声走过去几步,声音更真切了,仔细一看,一个女子跌倒在花园的地上,旁边还围着几个酒醉的大汉。
那女子看起来十分年轻,好像是个妙龄的少女,跌在地上,手心都被搓破了,很害怕的样子,小声的呜咽着,旁边两个大汉,五大三粗,醉的脸上驼红,正在调戏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