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一愣,骆静语指指桌上的彩纸,服务生笑着说:“可以的。”
她拿了一张粉色a4纸给骆静语,骆静语接过,打字给她看:【谢谢你。】
女服务生脸红红地把他引到窗边,骆静语在空位上坐下,先用a4纸裁出四个正方形,接着就开始折纸。
这是他少年时的爱好,很适合消磨时间,只是好久不折,几种有难度的造型他忘了一些步骤,只能折简单的小动物。
店里有小孩,应该很吵闹,但骆静语的世界永远不会被这些噪音侵扰。小朋友们蹦蹦跳跳的身影反倒成了可爱的背景板,令他泛起童心。
十根手指灵活地动起来,他先折了一只粉色兔子,有两只长耳朵,又折了一只小猫,摸出口袋里随身带的水笔,他给兔子和小猫画上黑眼睛。在折热带鱼时,他的手机振动,常婷发微信说她快到了。
这是骆静语第一次相亲,常婷是姐夫高元在区残联的同事。半年前,高元也给骆静语介绍过一个女孩子,双方加上微信后,女孩子很主动,天天追着骆静语聊天。无奈骆静语聊天水平实在太次,干起活来又是几个小时不理人,几次问话不答后,女孩子就生气了,直接把他拉黑。
这一次,骆晓梅叮嘱高元,别让骆静语聊微信,双方直接见面。
弟弟的加分项摆明了是身高和长相,先让女孩子见到他,事儿就成了一半。
骆静语看过消息后把折纸和笔都收到衣服口袋里,端端正正地坐好。
“鸡蛋布丁”让他穿得干净得体,骆静语就换了一件羽绒服,也是黑色,今年冬天第一次穿。衣服上还带着衣柜里木质调的香薰味,是清爽的松柏香,深吸一口又会泛起一丝苦味。
没多久,店门口进来一个年轻女生,骆静语看着她低头发消息,几乎同时,他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常婷】:我到店里了,你呢?
【好大一头鱼】:我在窗边。
常婷转头看向窗边,就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男人站起身,向她招了下手。
她没见过骆静语的照片,只听高元说他小舅子长得很帅,这时见到本人,常婷心里“怦怦”一跳,发现对方真的很英俊!他的发型不似职场人士那般打理过,乌黑蓬松得带着学生气,垂挂的刘海还遮了些眉,皮肤光洁白净,眉目清朗,鼻梁高挺,微笑的样子透着腼腆,个子还很高。
常婷羞涩一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骆静语也坐下后,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常婷先打起手语。
常婷:【我是常婷,你好。】
骆静语:【你好,我是骆静语,先点东西吧。】
比起书面打字,手语才是骆静语的母语,交流起来会更轻松自如。
只是,两人这样的交流方式,自然会引得其他客人朝他们看。骆静语习以为常,拿手机在桌角扫码点单。
现在很多店都是扫码或是拿平板点单,再差点儿也是一张纸质菜单让人勾菜品,相比多年前传统的点单模式,对骆静语和常婷来说已经方便许多。
骆静语把手机上的点单页面拿给常婷看,用手语问她:【你喝什么?】
常婷要了一杯咖啡,骆静语选了一杯热柠檬茶,又要了一份小吃拼盘,划动菜单时他看到“鸡蛋布丁”,心里一动,直接点了两份。
下单后他抬起头,发现常婷依旧在对他笑。
常婷挺漂亮的,打扮得很时尚,骆静语知道自己也不差,以前上学时就有不少女同学喜欢他,只是那会儿他比现在还内向,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未来,从没关注过谈恋爱。
服务员把饮品和小吃端过来,骆静语和常婷打着手语聊天,知道了对方的年龄、学历和工作。这些信息,高元都告诉过他们,常婷知道骆静语的情况,只是这会儿当面聊,骆静语能感觉到,除了年龄相当,他和常婷的人生轨迹还是有不少差距。
骆静语只有高中学历,没读过大学,通俗意义上来说他还没有稳定的工作,相比起本科毕业、目前在区残联端着铁饭碗的常婷,他的条件要逊色许多。
常婷:【我不是独生女,还有一个弟弟,他是健听人,你呢?】
骆静语:【我有一个姐姐,和我一样是聋人。】
常婷微怔,高元大哥是肢残人,听力没有问题,手语却很流利,他说想把自己的小舅子介绍给她,常婷没想到他的妻子居然也是听障人。
通常来说,听障人是有自己的圈子的,恋爱结婚很少找健听人,因为沟通交流沟壑太大。如果高元的妻子和小舅子都是听障人,那么就关系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常婷沉思了一会儿,掠掠头发,打手语时都带着犹豫,手势不那么轻快。
常婷:【对不起,我想问一下,你和你姐姐为什么都听不见?】
骆静语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了,回答得很快。
骆静语:【因为我和她是遗传的,我爸爸,我妈妈,我爷爷和奶奶,都是聋哑人。】
常婷脸色变了,骆静语知道这就是骆晓梅说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有分寸”。但这是事实啊,哪儿瞒得过去?他脸上依旧带着坦然的笑,眼神温和地看着常婷。
常婷:【我是后天致聋的,四岁才听不见,因为用药不当。】
骆静语:【我是先天的,从来没有听见过。】
常婷抬起双手,似乎还想表达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表达,两只手停留在半空中,最终还是骆静语接了下去。
骆静语:【我知道你是想问我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再遗传,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姐姐结婚了,但还没生孩子。医生说需要进行基因检测才能知道她是否带有遗传基因,如果有,就要看遗传概率。我们家的确有先天性耳聋遗传史,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介意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要好好考虑,从我个人来说,我更倾向于不生孩子,我不想赌。】
常婷很认真地看着骆静语的双手在面前翻飞,一大段手语打下来,她沉默了,在骆静语意料之中。
几分钟后,她说自己还有事,要先离开,骆静语也没说什么。
常婷离开后,骆静语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小吃和布丁,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这家店的鸡蛋布丁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入口爽滑,骆静语吃完自己这份,又把常婷一口都没动的那份拿过来,全部吃光。
常婷的顾虑,骆静语再懂不过。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优生优育的概念在城市里早已深入人心。对于结婚生育,爷爷奶奶辈和父母辈的想法很简单,觉得骆静语无论如何都要结婚生孩子,所以老妈才会锲而不舍地逼他去相亲。
遗传?怕什么!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骆静语和骆晓梅现在不都过得挺好么?
骆晓梅没有找聋哑人结婚,在他们这个被先天性耳聋阴影笼罩的大家族里已经算另类。骆静语和姐姐讨论过生孩子的问题,骆晓梅说她打算试一试,因为家族里的案例说明遗传并不是铁板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