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肆从小厨拿了一个鸡腿出来,看到这一幕,躲到柱子后以免他兄弟二人尴尬。忘记自己的胖身子那柱子是遮不住的,云澹睥睨一眼:“比那柱子还粗上几分,顾得了头顾不得屁股。”
荀肆听到他又训人,嘿嘿一笑打柱子后出来:“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吃什么呢?”
“鸡腿。”
“好吃吗?”
“好吃。”
云澹头凑过去咬了一口:“嗯,尚可。”
荀肆愣在那儿,这人怎么还抢人东西吃,还当着旁人面?速速几口吞了那鸡腿,才不给你留!
“看见没?你皇嫂护食。”云澹丢下这一句,拉着荀肆袖口走了。
留云珞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
待用了饭,舒月提议留下赏月,明日再上山。于是文华帝命人在院中摆了桌,几人移步院中。
这会儿月亮慢吞吞爬上来,在一缕云后,时而露出,时而躲起,逗人玩呢!
文华帝突然问荀肆:“荀肆,这月亮如何?”
“嘿!今儿这月亮可顽皮,被天狗追的紧,一会儿藏起来一会儿跑出来。”荀肆一听老祖宗点名了,忙将此情此景说给他听,担忧他难过,加了一句:“不比从前的好看。”难得她懂事,云澹偏头看她,她正仰头望月,眼中闪烁流光,心中那根弦又颤了颤。云珞亦看了她一眼,只敢看一眼。
文华帝猛然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赏过的那场月。今时月还是当时月,而当时与自己一同赏月的人,早已化作青烟一缕,消散在世间。
院门开了,众人望去,马车上下来一个青衫道姑,缓缓走进院中。
景柯舒月忙起身,欲开口说话却被道姑摆手拦下,她缓步到文华帝身边坐下。
二人没说一句话。
云澹在桌下捏住荀肆的手,轻声说道:“出去走走罢?”
“啊?”荀肆看那道姑奶奶生的好,还想多看几眼,有些不情愿,被云澹拉了出去。景柯舒月云珞也借故退下了,独留二人于院中。
“这些年可好?”太皇太后问文华帝,当年她负气出宫进了庵,曾盼着他来寻她,他却生生将她忘了。
“尚可。你呢?”
“尚可。”
想来二人已相识一个甲子年,许多陈年的恨都散了,许多话也不必说了。太皇太后前晚做了一场梦,梦到文华帝身着锦绣华服来掀她盖头,说的却是:“此生一别,再会无期。保重。”
她多少年未梦过他,亦未哭过,却在那场梦中落了泪。醒来之后便想着来见他,哪怕这一路山路颠的人快要散架,又吐了几回。
“来这第三年之时,有一天梦到你,醒来想去看你。却在临行前改了主意,你兴许不愿见我。”文华帝幽幽的说:“当年,对不住了。”
他声音梗在那,一滴老泪散在眼角纹路中。
太皇太后仰头看了会儿月亮,才偏头看他,那人已闭上眼睛,无声无息的去了。
她缓缓探过手去,他的手冰凉..
“来世不要相见了吧!走好。”而后恸哭出声。
......
第31章 舍东舍西水生(十二) 云澹心中掀起一……
傍晚还冒着烟火的小院, 到了三更已裹上素白。一个小小灵堂,几个守灵人。
老祖宗人走的突然, 却在前些日子悄悄安排了后事,显然早有预感。提前留了话:不操办,早早落葬,不昭告天下。
云澹心生空落。儿时老祖宗要他伴驾,时常要他如旁的孩童一样去玩泥巴,掏鸟窝,还要逗他哭,老祖宗嫌他少年老成。老祖宗要失望了, 即便到了今日,他也不会如旁人那样哭出声来。一个人出了灵堂回到午后歇息的屋内,灭了灯坐着。
不知光阴过了几许。门吱吱呀呀开了, 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看到他坐在月光之中, 长舒一口气, 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旁。
一只肉手探过来,先触到衣袖, 而后向下握住他的手。
“您若是难过可以哭一下, 臣妾捂着耳朵不听。”云澹转过头去看她,她瘪着嘴, 显然受不得生老病死人世轮回。回握她的手,轻声说道:“对不住你了,没料到会走的这样急。你心心念念出宫玩...”
“什么话!”荀肆另一手去堵他嘴:“快别说了。”
云澹拉住她手, 站起身将她轻轻带进怀中,在她耳边呢喃:“就一会儿,荀肆。”而后头沉进她肩膀。
荀肆从前觉得眼前的人冰冷冷的, 这会儿看他难过亦不会发出声音,手缓缓抬到他后背,拍了拍。
月亮落了。
下一日是阴天。
老祖宗不愿在人间待满七日,下二日便落了葬。他为自己造的墓边空了一块儿,那是为太皇太后留的。太皇太后却摇头:“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舒月看她一眼,母后心中苦她知晓。那年与母后一同去庵中,母后屋内的灯夜夜长明,木鱼儿声声敲着,终日不言不语。终究是恨自己错付了。锦衣华服一件件脱下,那件青衫素袍从此不离身;金银珠宝一样样摘下,那根木簪一直伴她至晚年。人生活的长了也不过百年,日月流光,弹指一瞬,转眼阴阳两隔。她倔强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
舒月去拉她手:“母后。”
太皇太后却摇摇头:“早已不恨他,只是觉得此生我命未能由我,死后总该可以为自己做主了。”
舒月点头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