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兰佩声音很是开心,“把乘风也叫上,但是得让他走你后面,我要第一个见你。”
“好。”宁行远走了一段路,转头盯着地面匍匐着的一小根绿藤,“春分之前不许下山。”
“哦。”那小藤蔓委屈巴巴地往回爬,爬到一半又转头喊他:
“宁行远,春分那天你俩都得来啊。”
“都来。”
“我要第一个见你。”
“放心。”
宁行远转头看了那藤蔓一眼,“不用太高,比我矮一点就行,乘风他长不了多高。”
“好。”晏兰佩开心地冲他挥叶子。
日月盈昃,转眼便到了春分那日。
化作人形的晏兰佩坐在沉月山顶,等着宁行远和宁乘风来接自己。
藤蔓化而为人,身姿颀长,容貌昳丽,身量正好比宁行远矮上一寸,却又比少年宁乘风高上几寸,除了这张脸不怎么英武外,其他的都很让藤满意。
可他自日升等到月落,也不见人来。
沉月山上被宁行远设好了结界,他从里面千辛万苦破开结界,准备找宁行远和宁乘风这两个没良心的痛骂一顿,却愣在了空中。
橘红的晚霞之下,是一个血色阴翳的宁城。
他自半空飞过,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和嶙峋白骨,尸山血海流血漂橹都不足以形容此间惨状。
待晏兰佩到了宁府所在,偌大的宁府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他顿时慌了神。
“宁行远!”
“乘风!”
“渡鹿!”
他喊着最亲近的几个人的名字,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他冲向澹怀院的位置,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青玉色的九叶莲丛中,有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看到熟悉的身影,晏兰佩顿时放下心来,说出了自己化形之后的第一句话:
“宁行——”
噗嗤。
一截染血的长剑刺穿了宁行远的脖颈,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了青色的花瓣上。
“宁行远!”晏兰佩震惊地喊了他一声。
宁行远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是想回头,有人将长剑拔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在暗色的天空下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
漂浮在半空中的宁不为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人,可对方却从他半透明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宁行远身后,渡鹿手中握着那把染血的长剑,一脸的惊慌失措。
“不、不是我……不是我!”渡鹿惊恐地摇着头,将剑扔到了地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渡——鹿——”晏兰佩悲愤填膺怒喝出声,整个人化作一株参天巨藤扎根于澹怀院。
无数藤刃刺向渡鹿,而惊慌失措的人竟然化作了一个幻影倏然消散,任凭晏兰佩怎么找都找不到。
宁不为不受控地虽藤蔓升向高空,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宁行远。
温润清俊的人睁着眼睛,玄色的长衫铺在青色的九叶莲花丛中,怔怔地望着他,那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黯淡无光,倒映着漫天霞光。
死不瞑目。
宁不为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是晏兰佩的溯魂之境,他只是跟随晏兰佩进来的游魂,这些只是晏兰佩的记忆。
而他自己对宁行远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年关前转身前的匆匆一瞥。
他将镇纸留给宁行远雕刻,习以为常的匆忙告别,自此生死相隔。
待他回来,一切都天翻地覆,说宁家害了巽府参商二州的千百万人口,说那诡异可怖的妖藤,说力挽狂澜却不幸陨落的宁行远……
人人都对着宁家喊打喊杀。
宁家活着的人所剩无几,从前有多风光,现如今便有多落魄,他颠沛流离孤身逃亡,连宁行远的尸身都未曾找到。
藤蔓冲天而起,密密麻麻的藤蔓盘亘在宁城,不断向外扩展,竟是竭力笼罩住了大半巽府。
尸山血海,无垠焦土。
藤妖哀鸣,摧心断肠。
回春大阵在自宁城为中心,集天地浩荡灵气,欲逆天而为,死而复生。
朱雀斩邪,回春复生,宁行远凭借二者斩妖除魔无数,亦曾救无数生灵,攒无量功德,耳濡目染之下,没有人比晏兰佩看得更多更明白。
可他终究不是宁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