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下也让宁不为所剩不多的灵力彻底用尽,无数骷髅厉鬼纷纷偃旗息鼓归于寂静,笼罩在十三峰上空的邪煞之气顿时一空。
献风剑裹挟着浓烈的灵力劈下,他只来得及护住怀里的宁修,竭力往旁边一滚,动作到底是慢了几分,闻鹤深乘胜追击,一剑往他咽喉刺去。
赤色血符被宁不为紧紧攥在掌心,却迟迟没有应敌,谁料献风剑停在了半空。
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握住了剑身,暗绿色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了尘土里,周围散发着一阵奇异的香味。
宁不为和闻鹤深齐齐愣住。
那只手的主人后背挺直,站在一片狼藉的断肠崖上,神色出奇地平静。
他转头看向闻鹤深,缓缓道:“乘风谁都不欠,当年是我要救他,自然也该担下这选择的因果。”
“闻鹤深。”闻在野的语气都变得与常人无异,温和中又带上了点遗憾,“我给你买了糖炒栗子的,只是……没来得及给你剥了带回去。”
“长生崖为何改做断肠崖,我也知道——”
*
五百年前。
艮府柳州云中门。
闻在野又画了一张传信符,从窗户中送了出去。
“哥,你怎么还不睡?”闻鹤深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抱着自己的枕头从床上爬下来,啪嗒啪嗒跑到了闻在野的床榻前,脸上还有枕头压出来的红痕。
十岁的小孩懂得并不多,只知道兄长看起来心事重重。
“这就睡了。”闻在野关上窗户,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塞进自己的被子里,笑道:“你都多大了,还要来挤我?”
闻鹤深嘿嘿笑了两声,抱住他哥的胳膊,顶着被糟蹋地像鸡窝的头发往他哥怀里拱。
闻在野习惯性地给他拍背哄他睡觉,自己却毫无睡意。
如今整个东南巽府风雨飘摇,师父早早将他从万玄院叫了回来,勒令他不许下山,而早在一个月半前,他就和宁乘风断了联系。
送出去的信迟迟没有回应,闻在野叹了口气。
“哥,你是在担心乘风哥哥吗?”闻鹤深小声问。
他虽与宁乘风向来不对付,每次见了面都要被欺负哭,当着面连个字都不肯往外蹦,可私底下却总要乘风哥哥乘风哥哥的叫。
而宁乘风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搜罗了便托他送,每次都嚷嚷着要见小鸟,见了却又嘴贱手贱地欺负人,不将人惹哭誓不罢休,闻在野很是不能理解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闻在野本来不想同他多说,可毕竟他自己也才十六岁,少年人总是沉不住气的,“乘风他性子急,今晨我听师父和几个长老谈论,说是行远公子陨落,巽府诡阵遍布,藤妖作乱,死伤无数……一个半月前乘风就说快到巽府了,可现在毫无消息,我怕——”
闻鹤深想了想说:“行远公子不是乘风哥哥的兄长吗?”
“嗯。”闻在野想起宁乘风那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兄长,还是忍不住惋惜,“行远公子才九十九岁,已是大乘大圆满,师父之前还断言行远公子不出两百岁必定飞升。”
闻鹤深年纪尚小,却也忍不住因为他遗憾的语气而难过起来,“可是他死了呀。”
闻在野沉默了下来。
因着宁乘风的关系,他曾见过宁行远几次,那是个温润谦和的青年,待人和善,可偏偏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在修真界动辄几百上千的寿命里,甚至没有活过一百岁。
哪怕只是筑基少说也能活上三百岁。
“乘风哥哥的兄长死了,他一定很伤心。”闻鹤深窝在他怀里道:“我那次梦见哥哥你死了,都哭了好久。”
“梦都是反着的。”闻在野好笑道,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这么小,想得倒是不少,赶紧睡觉,不然长不高。”
闻鹤深仰起头看他,“真的是反的?”
“当然。”闻在野一本正经地同他说:“我是要活上千岁的,然后在十三峰收好多徒弟,让他们都管你叫师叔。”
“那如果他们和我一样背符文经咒背不过,我也可以像师父训我一样训他们吗?”闻鹤深问。
“当然。”闻在野失笑,“不过你还是要当个好脾气的师叔,这样我的徒弟们才会喜欢你。”
“哦,那我就不训他们了。”闻鹤深嘀咕道:“我脾气很好的。”
小孩子心事少,说出了也就忘记了,闻在野却是睁眼挨到了天亮。
又过了几天,闻鹤深因为没背过心法被闻斯打了手心,躲在长生崖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在野在一棵粗壮的枫树后面找到了哭成一团的小人,蹲下来用袖子给他擦泪,“小鹤,师父在四处找你呢。”
“……师父坏,他肯定又要打我屁股。”闻鹤深一边控诉一边还有些害怕,抽噎道:“哥,我真背不过,好长呀,为什么非要我背这些不懂的东西?”
闻在野笑道:“你背会了才能修炼,才会变厉害。”
“跟你和乘风哥哥小辞哥哥一样厉害吗?”闻鹤深吸了吸鼻子。
“应该比我们还要厉害。”闻在野哄他,“你可比我们三个聪明多啦。”
闻鹤深眼睛一亮,对一个十岁的孩童来说,十五六岁的大哥哥们是他最向往的榜样,既不像同龄人那般幼稚,又不像师父师伯们那般沉闷,总是意气风发的。
“那我会好好学的。”闻鹤深站起来,擦了擦眼睛,被闻在野拉着手往长生崖下走,走到一半闻到膳食居里传出来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哥,我想吃糖炒栗子了。”
“等你背完这篇我便给你买。”
“好!”
可那篇心法实在是太长了,十岁的小孩子磕磕绊绊背了近半个月,才勉强背了个囫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