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仲夏道:爱哭,上高中以后好多了,小时候他一哭起来,好家伙,那就是黄河决了提,金山寺白蛇打秃驴。
万鹏见过俞季阳哭,但没见过俞仲夏说的这种哭法。
俞季阳在他面前哭的那次,就是小仙男下凡,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他看起来很内向。万鹏道,你们哥俩怎么一点都不像啊?
俞仲夏道:他何止内向,话也少,跟生人一说话就脸红,有点nia
他没把娘字完全说出来,不想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自己弟弟,中途一收,改口道:长大已经好多了,一中的同学也都处得还行。他上初中的时候,个子长得小,胆子也小,变声还晚,他们学校几个小王八蛋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整天欺负他。
万鹏坐在他旁边,也不插话,一脸凝重地听着。
他就是个怂孩子,也不跟我说,被欺负到初三快毕业,撕他课本,弄坏他文具,把他书包扔厕所里,往他饭里扔沙子,都他妈要影响中考了。他们初中那班主任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王八蛋,一直说会调解、能调解、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调解你妈啊,调解了三年,调解了个瘠薄。俞仲夏道,我弟没法了,哭唧唧地来告诉我,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我知道,这种混蛋就他妈是欠揍,不捶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万鹏深呼吸,说:你去帮他打群架了?
他蓦然间记起,俞仲夏右手臂有很长一道疤,缝了十针,打过钢板。
但俞仲夏其人,十分爱叭叭,不怎么爱打架。
万鹏问过俞仲夏那疤怎么来的,俞仲夏张嘴就是什么
说来话长,一天上学路上,遇上了抢银行的,俞少侠见义勇为,一人大战八个持枪劫匪,被砍了足足十八刀,仍浴血奋战,终于力擒歹徒,深藏功与名地潇洒离开,还没耽误课间做中学生第五套广播体操。
像话吗?
俞仲夏道:切,我哪有那么莽,当然是智取了!我装成我弟,去他们学校上了三天学,哪个来惹我,我就记住他长什么样,等落了单再各个击破!
叫我弟娘炮的,我让他管我叫爹,谁喂我弟吃沙子,爹喂他吃虫子
这么大,这么长的青虫子,我抓的时候都把自己恶心着了。
他比划了下虫子的大小,足有一尺长还一脸嘚瑟地甩了甩手。
万鹏简直服了,老铁!能不能少用夸张这种修辞手法!
但此时拆老铁的台,话题就结束了,他只好假装信了,问:后来呢?
俞仲夏道:后来我弟就顺利考上了一中,那几个小混蛋就考不上咯,没准去哪个技校学电气焊还是颠勺儿了吧。
那还行。万鹏对这个结局比较满意,还想再多了解了解未婚妻的生平,说,那你弟
开场了!俞仲夏听到广播提醒,噔一下站起来,道,快走快走!检票!
这个周末过去,到了礼拜一。
万鹏和俞季阳约了下午在地铁站见面。
他又早早到了,以为俞季阳也会提前到,之前几次都是如此,但等了半小时,都过了约好的时间,俞季阳还没来。
他给俞季阳发消息,问:还在午睡?睡过头了!快来!
俞季阳也没回他。
他蹲在地铁进站口的檐下,眼巴巴望着俞季阳会过来的方向。
盛夏午后的太阳晒得人要化了,即使在站里,热浪也在不断涌进来,使万鹏的心情有点焦灼。
午饭只吃了半碗,吃不下,也不觉得饿,心里惦记着下午的约会,充满了干劲。
现在等不到人,魂儿都要没了。俞季阳怎么还不来?
念头一转,他又想,也许俞季阳已经在来的路上。
他低头看着地面,相当唯心主义地在心里倒数,5、4、30!
他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嚯,没人。
5个数太少,多点,又开始倒数10个。
然后是20个、50个
俞季阳来的时候,万鹏已经快数吐了。
你怎么才来?他远远看到了俞季阳的身影从街角出现,就弹跳而起,隔着几十米,很大声地,带了点怨气和委屈地说,再不来我就走了!
俞季阳顶着烈日,一路跑了过来,满头汗水,脸也红扑扑。
万鹏忽然意识到,俞季阳家离地铁站可能不像他自己说的几步路就到了。
对不起!俞季阳跑进地铁站里,忙不迭道歉,我有点事
他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万鹏迎面抱住。
隔着t恤,万鹏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潮湿的。
你家离这站到底多远?万鹏问。
没多远,几步路。俞季阳道,别人在看了,快放开我。
中午路人少,并不是没有人。
万鹏道:又不认识,爱看看呗。
俞季阳只推他,尴尬道:我我一身汗,你别搂着我。
万鹏被他推到一臂外,还想再靠近。
离我远点儿!俞季阳罕见地炸了一下毛。
万鹏茫然了瞬间,猜到了,俞季阳是怕身上有汗味,怕他会不喜欢。
但其实他刚才抱着俞季阳,发现让他很喜欢的那种香味,好像因为俞季阳出汗身体发热,在蒸腾中而变得更浓郁了些。
我不,你香喷喷的,万鹏伸手勾了他肩,强硬地非要半搂着,带他去乘下行扶梯,说,我就要离你近点。
俞季阳:
他低下头,鼻子抽动了下,分明是小心地闻了闻自己,不太相信万鹏的鬼话。
而他低头的时候,万鹏看到他耳朵后面的指甲印,心里一咯噔。
他的耳垂像是被狠掐了一下,掐出了一个指甲形状,很深的半圆印。
脖颈一侧也被抽打过,红了一大片,隐约还留着巴掌印子。
是万鹏道,家里有事?才迟到了吗?
扶梯缓缓下行,俞季阳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明白是有什么痕迹被看到了。
没事。他却一副轻松口吻道,我自己不小心抓的,指甲该剪了。
万鹏:
他收紧了勾着俞季阳的手,心里很想再抱抱对方,可是俞季阳自己不想提,那应该不要去提,才是对的。
于是他也假装信了俞季阳的说辞,配合着说:以后要小心点还疼吗?
俞季阳道:不疼呜,你别碰。
万鹏用指尖轻碰了碰他的耳垂,皱眉道:可是看上去好疼。
俞季阳偏过头看了看他,双眼闪动了下。
万鹏担忧的视线,还落在那可怜凄惨的小耳垂上。
嗯,俞季阳忽而小声说,其实,还是有一点疼的。
去万鹏家方向的地铁1号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