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杖移向海峡,“他会让舰队进入海峡,冲破我们的封锁线,抵达尼德兰,在那里,他的佛兰德斯军团整装待发,足以和不列颠禁卫军抗衡,他将要在首都附近的东部登陆,那里距离尼德兰不过是咫尺之遥,他的舰队可以来回穿梭,运载尽可能多的西班牙人到我们的岛上来……如果我是他,这就是我将要采取的计划。”
“雅纳克式的一击。”国王看着地图,赞许地点了点头,“只要夺下伦敦,那么这座城市的财富就足以解决掉西班牙人所面临的诸多麻烦了。”
会议桌前的众人都打了一个寒战,他们想象着自己的宅邸被纵火焚烧,那些装满金银和债券的保险柜,被眼冒红光的西班牙士兵用斧子整个劈开。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状况,诸位大人。”国王的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却显得洪亮如雷鸣,“这将是决定两个国家命运的战争,胜者获得一切,而失败者万劫不复。无论诸位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面临着共同的命运,为了不列颠,也为了你们自己,我想现在应当是大家抛弃派系的成见,同舟共济的时候了。”
塞西尔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过了片刻,他将椅子向后一推,站起身来,朝着国王深深鞠躬。
随即,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齐刷刷地向国王弯下腰,恭顺地将自己的头顶展示给国王。
罗伯特将手杖放下,他看着爱德华,同样弯下了自己的腰。
“谢谢诸位。”国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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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纳克的一击通常指出乎意料的一击,让·雅纳克是一位法国贵族,在决斗中出其不意地刺向对方膝盖,反败为胜
第214章 金苹果
鲁斯坦帕夏低着头,看着大理石地板上的花纹,博斯普鲁斯海峡吹来的海风轻轻抚摸着他的脖子,让他想起自己昨晚宠幸的那个亚美尼亚爱妾柔和的触碰,如此的顺滑,而又如此地富有生机……恰好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截然相反。
三月的西欧依旧寒冷而且萧瑟,可在东方的君士坦丁堡,春之女神的脚步已经穿过了狄奥多西城墙的城门,苏丹居住的托普卡帕宫的花园里,奇花异草已经从冬日的沉睡当中苏醒,和花园里穿着鲜艳的宠妃们一样,准备开始新一年度的争奇斗艳。
他轻轻抬了抬眼睛,看了看面前软榻上的老人,那闭着眼睛的老人微微动了动,随即鼻子里发出几声轻轻的哼声。
看到那老人就要醒来,鲁斯坦帕夏立即绷紧了身体,摆出一份恭顺至极的样子来。这样的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次,如今已经完全是驾轻就熟了。
床榻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那老人似乎醒了过来,鲁斯坦帕夏听到他轻轻咳嗽了几声,随即传来伸手拿杯子的声音。
“是您啊。”榻上的老人喝了一口水,缓缓地开了腔,鲁斯坦帕夏感到那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刚刚从睡梦当中醒来的浓重鼻音,听上去似乎颇为疲惫。
鲁斯坦帕夏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主子兼岳父。
苏莱曼苏丹陛下的威名曾经让欧洲的基督教君主们颤抖,令罗马的教皇夜不能寐,可如今坐在软榻上的,却只是一个疲惫不堪的老人,曾经高挑而硬朗的身材,被“大帝”的盛名和繁重的政务压得弯曲了下来,就像是果树的纸条因为挂满了果实而不得不低垂下来一样。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即便是对于“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也不会网开一面。
鲁斯坦帕夏注意到,苏丹瘦削的面孔上似乎又增添了几道皱纹,那巨大的鹰钩鼻子也变得比起之前尖利了许多,而他的眼窝也陷下去的更深了。毫无疑问,苏丹的憔悴是由于他的皇后的缘故,他宠爱的许蕾姆苏丹娜,如今已经性命垂危。而他的两个仅存的儿子巴耶济德和塞利姆,也为了继承人的位置而剑拔弩张,甚至他们共同的母亲的病危也不能让两个人之间的敌意减少分毫。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苏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低沉的如同雷雨天里远方海平面上的雷声,“希望我没有让您等很久。”
“并没有太久。”鲁斯坦帕夏恭敬而谨慎地回答道,“重要的是陛下刚才似乎休息的很好,对于一位忠诚的臣仆而言,等待您醒来是一种幸福。”鲁斯坦帕夏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前任的下场,上一位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就死在了自己主子的手里,虽然他们二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鲁斯坦帕夏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自己触怒了岳父大人,那么苏丹陛下在处死他时绝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片刻犹豫……他的妻子也不会,一位苏丹的公主缺什么都不会缺乏丈夫的。
“您是来和我说捷克的事情的吧。”苏莱曼苏丹轻生说道,他张开自己的手掌,似乎在研究着掌心的纹路,“这些异教徒总是自相残杀……真主保佑,也许有一天,这些害虫能够自杀自灭干净。”
“陛下和往常一样准确。”鲁斯坦帕夏让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洞察力,似乎是完全为苏丹陛下的洞察力所慑服。随着这位“真主在人间的影子”的年纪逐渐增大,这简单的招数也变得愈发的有用。“波希米亚的贵族们,刚刚推举萨克森的选帝侯奥古斯特担任他们的国王,而萨克森选帝侯也已经接受了这个邀请,很快就要前往布拉格加冕了。”
波希米亚王国的局势发展完全按照沃尔辛厄姆爵士的剧本展开,2月25日,由于燃料和粮食价格的上涨,在布拉格爆发了大规模的动乱,许多亲维也纳宫廷的大贵族的宅邸被愤怒的暴民抢掠一空,而后又遭到纵火焚烧。而到了第二天,这场暴动已经发展成了一场捷克新教徒的全面起义,哈布斯堡家族在布拉格的统治机关,一夜之间就被扫荡的干干净净。而这场起义就像干燥夏日里的野火一样,在一个星期内就从布拉格蔓延到了整个波希米亚王国境内,转眼之间,波希米亚王国已经推翻了统治她三十年的哈布斯堡王朝。
面对新教徒来势汹汹的攻势,维也纳的奥地利哈布斯堡支系手足无措,事实上,自从查理五世皇帝将整个哈布斯堡帝国分割以来,奥地利一脉面对危机的唯一手段,就是向他们的西班牙堂兄弟求救。西班牙拥有庞大的海外领土和富庶的尼德兰和意大利领地,而奥地利只拥有一个皇帝的空架子,以及中欧四战之地的贫瘠山谷。
奥地利的皇帝缺乏资金,缺乏士兵,甚至缺乏自救的意志,可在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深陷泥潭的西班牙人根本没有能力来拯救他们的奥地利亲戚。如今看上去,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等不到西班牙人有精力施加援助了,在那之前,这个多民族构成的马赛克就会自我瓦解成一堆碎片和残骸。
“我和其他的大臣都认为,这是我们向异教徒发动进攻的良机。”鲁斯坦帕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枝头的金苹果已经垂落到了我们面前,如今您甚至不用踮起脚尖来,只要轻轻一伸手,那座城市就落到了您的手里。”
“维也纳城。”虽说相距咫尺之遥,可苏丹的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金苹果之城……那座让我蒙受耻辱的城市,上一次我没能占领它。”
他吐出一口浊气,“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是我还是个年轻人……”
苏丹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似乎是迷失在了回忆的海洋当中。
“而这一次,您定将得偿所愿。”鲁斯坦帕夏说道,“明年的这个时候,真主的旗帜就将飘扬在维也纳的城墙上。西班牙国王如今正准备入侵英格兰,他们没有余力来照管那些祈求帮助的乞丐。西班牙人在地中海的力量已经削减到了最低水平,无论是维也纳,还是地中海上的马耳他或是塞浦路斯,只要您想要取得,那么它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落到您的手里!”
苏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婿,他的沉默让大维齐尔感到自己的胃里似乎像是吃下了一个秤砣,一路向着下方沉去。
苏莱曼大帝用玫瑰水轻轻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嘴唇,再用手背擦去上面的水珠。
“您收了不列颠大使多少钱?”苏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而鲁斯坦帕夏却像是被人照着鼻子来了一拳似的,在原地剧烈地摇晃了一起来。他的脸上浮现出青白色的斑块,似乎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到了窒息的边缘。
“我……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汗珠从太阳穴一路流到他的下巴,他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可如果屋子里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那笑容看在他眼里会更像是一个做工粗陋的小丑面具,“陛下为什么这么说?”
“别急着否认。”苏莱曼苏丹皱巴巴的脸挤成一团,硕大的鹰钩鼻子的鼻尖正对着鲁斯坦帕夏,“苏丹看得出谁在对他撒谎,苏丹什么都清楚……如果有人试图要用他们拙劣的谎言蒙蔽我,那么这就是在侮辱我的智慧,我绝不允许别人侮辱我而不付出代价。”
鲁斯坦帕夏想要否认,可他的脑海里却一刻不停地闪烁着不列颠大使送来的那些钻石的亮光,苏丹的目光向剑一样刺过来,似乎那目光能够射穿他的头盖骨,似乎苏丹正在阅读他的所有秘密……一切都完了。
鲁斯坦帕夏双膝一软,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跪在了地上,而膝盖处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显然是因为撞击而留下了淤青。
苏莱曼苏丹满意地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鲁斯坦帕夏,他怕我,苏丹想到,而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给他莫大的愉悦。这位可爱的女婿实在是个贪婪的蠢货,他无法抗拒金钱的诱惑……可喜爱金银珠宝,总胜过热衷追逐权力。
“还是刚才的那个问题,您收了不列颠大使多少钱?”苏丹靠回到软榻的靠背上,轻轻蹬着脚上的丝绸拖鞋。
“一些钻石和珠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维齐尔,此时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我愿意全部献给陛下,请陛下开恩……但我向陛下提出的建议完全是为了陛下考虑,我对陛下的忠诚绝不会为一点小小的财帛所动摇,请陛下明察!”
“我承认这的确是个好机会。”苏莱曼苏丹打了个哈欠,“可若是西班牙人因为我们的行动放弃了入侵不列颠,转过头来和我们开战,那样我岂不是白白给那个不列颠的小国王卖命吗?那些异教徒都是些恶心的畜牲,我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谁赢谁输,反正胜利者都是一样的肮脏。”
“请陛下明鉴,西班牙人绝不能终止入侵,他们已经骑虎难下了。”见到事情有了转机,绝处逢生的鲁斯坦帕夏连忙开始尽全力试图抓住苏丹扔给他的这根救命稻草,“他们建造了大量笨重的战舰,那些战舰只有在大西洋上才能够发挥作用,在地中海这样一个平静无波的池塘上,那样的战舰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他们已经在赌桌上压上了太多的筹码,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弃牌走人了。”
“再说,即便西班牙人把注意力转到我们身上,那又如何呢?”鲁斯坦帕夏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西班牙人已经衰落不堪,如今他们的庞大帝国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您可以派出几十万大军围攻维也纳,他们能送来多少援军呢?两万人还是三万人?还有地中海上那些威尼斯人占据的讨厌小岛,当您遮天蔽日的舰队将它们包围住时,西班牙人又能如何?您命定要统治整个世界,那些试图阻碍这一进程的人不过是在螳臂当车而已。”
“这倒是也有些道理。”苏丹再次打了个哈欠,“除此以外,你们这些家伙也有些太闲了,所以才有精力在我的两个儿子之间选边站队……该是时候给你们找点事情做了。”
鲁斯坦帕夏感到一阵极度的恐惧,“我绝不敢参与这种事情!”他连忙辩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