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了。”阿尔瓦公爵有些忧伤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惨景无论任何人见到想必都会有所触动的,“这座要塞已经不复存在了,没有必要再为了它徒增伤亡……让那些英勇的守卫者们休息一晚吧,明天我们派信使去那里,他们会投降的,因为他们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需要守卫了。”
“那布拉干萨公爵的军队怎么办?他们会来支援要塞吗?”副官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连完整的要塞都不愿意救援,怎么会来拯救这一堆残垣断壁呢?”阿尔瓦公爵看向远方的葡萄牙军营,那里灯火通明,显然每一双眼睛都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正在燃烧的要塞,“明天天亮的时候他就会离开,把这座要塞剩下的部分留给我们。”
公爵虔诚地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这真是上帝庇佑,但愿祂还没有完全抛弃多灾多难的西班牙!”
第201章 出逃计划
11月11日的清晨,一个西班牙代表团被派去了阿尔梅达要塞,更准确的说,是那座要塞之前所在的地方。他们在一片废墟中接受了残余的葡萄牙军队的投降。
如今葡萄牙的大门落入了阿尔瓦公爵的手里,这也意味着西班牙军队将会在大雪封山之前深入葡萄牙的腹地,将这个狭长的国家劈成两半。而对于布拉干萨公爵而言,这座他本来寄予厚望的要塞提前崩溃实在是出乎意料,可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够咽下这杯苦酒。
从阿尔梅达要塞继续向西行进有着两条路线,靠北的一条是沿蒙德古河的北岸前进,翻越阿尔科巴山,经过维塞乌和布萨库,最终抵达大西洋海岸的科英布拉城。这条道路要穿过葡萄牙北部险峻的群山,且道路都是狭窄的山间小路,对于军队的行进可谓是一场灾难。
靠南的一条路同样要穿过山脉,但道路的状况比起北边要略好一些,甚至有部分道路可供运载辎重的四轮马车通过。阿尔瓦公爵并没有怎么犹豫,就选择了靠南边的这条道路,西班牙军队将要走蒙德古河的南岸,途经福尔诺斯和莫尔塞拉桥,最终抵达科英布拉。
虽说比起北线来要好走的多,南线的征途依旧十分艰难,西班牙士兵们发现他们身处在一片山的海洋当中,九成以上的道路比通常城市里的巷子还要狭窄,运输物资只能依靠从山民那里征购来的骡子。阴冷的山风让西班牙士兵们的衣服因为潮湿而发臭,熟悉地形的葡萄牙军队时不时进行的袭扰更是令他们苦不堪言。
经历了种种艰难险阻,西班牙军队还是于一个多月之后的12月15日进入了已经是一座空城的科英布拉,为了抵达这里,他们付出了接近四千人的代价,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来自于葡萄牙人的袭扰,而绝大多数牺牲者都是死于沿路恶劣环境所引发的瘟疫。
虽说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但阿尔瓦公爵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葡萄牙王国被切成了两半,布拉干萨公爵率领着他的军队躲进了北部的群山当中,里斯本宫廷的丧钟已经敲响了。
对于身处里斯本的伊丽莎白王后,这可谓是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的秋天。她依旧身着华服出席各种活动,但人人都看得出她的力不从心,据宫里传出的消息称,她的孕吐反应正变得愈发强烈。
12月23日,罗伯特蒙受伊丽莎白王后的召唤前往王宫。
虽然从葡萄牙南部侵入的另一只西班牙军队距离里斯本已经不到五十英里之遥,然而城里却依旧因为圣诞节而张灯结彩,与往年唯一的区别是街上的人明显少了许多。贵族们大半都已经出了城,而还没有离开的也已经将家人送去了郊外的庄园里。至于那些没有能力逃离的平民们,只能把自己锁在家里,乞求自己不受到兵祸的牵连。
罗伯特的马车抵达了王宫,当他下车时,他注意到平日里给他开门的仆人已经换成了新的面孔,显然那位前任已经毅然决然地从这艘沉没了一半的船上跳了下去。据传言称宫里的仆人和官员们已经逃跑了一半,而剩下一半留下的并不是出于忠诚,而是指望着尽快和新政权搭上线,从而在新朝定鼎时确保自己站在一个有利的起跑位置。
当罗伯特走进伊丽莎白王后的客厅时,她的女仆刚刚把盛满了呕吐物的盆子从房间里撤出去,而王后本人则虚弱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张大嘴巴呼吸着。她的额头和脖子,以及露出来的其它皮肤上都沾满了细密的汗珠,如同一条被退潮留在沙滩上面的鱼一样。
“您觉得我在宫里准备的这些圣诞装饰怎么样?”伊丽莎白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敢说它们比起往年要有格调的多。”
“您是为西班牙人准备的吗?”罗伯特在她对面坐下,将自己的帽子放在膝盖上,“我还以为您这时候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上。”
“时至今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伊丽莎白惨笑了几声,她的脸上没有施任何的粉黛,平日里白皙的皮肤因为怀孕而显得蜡黄又暗沉,像是放久了的香蕉一样,“西班牙人三天之内就会拿下这座城市,而我手下剩下的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放下武器欢迎他们……我预料到这个国家撑不了多久,但没想到一切竟然崩溃的这么快!”
“当亚历山大大帝在马其顿的群山里降生时,谁能想到二十年后伟大的波斯帝国就要化作沙漠当中的烟尘呢?”罗伯特说道,“葡萄牙像是一棵已经内部已经被蛀虫掏空的参天大树,外面看起来依旧枝繁叶茂,可只要用斧子轻轻来上一下,整棵树就会轰然倒地。”
“是啊,这个国家垮掉了,可是我不会和她一起垮掉的。”伊丽莎白坐直了身子,“您还记得我之前和您谈过的事情吗?我想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那一步。”
“您已经选好了吗?在纽芬兰和巴西之间。”
伊丽莎白有些不悦地咬着嘴唇,“这是您的意思吗?还是我弟弟的意思?他已经给您回信了吗?”
“您知道的,里斯本如今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外交信件没办法送到。”罗伯特说道,“不过我想,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伊丽莎白冷笑了一声,“那看来我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是的,您的确是没有了。”罗伯特点了点头,“但是恐怕现在您要去不列颠避难已经太晚了。如果我让您搭乘不列颠战舰离港,那么西班牙人会在特茹河口截住我们,那时候就会是二十艘战舰对两艘,我们没有丝毫胜算,您也会落到他们的手里。”
“如果我化妆呢?我可以化妆成一个女仆,甚至化妆成男人。”
“那您的肚子怎么办?再说了,西班牙人肯定也会觉得,您搭乘不列颠战舰逃跑的概率最大,他们会搜查的十分仔细。”
“那在您看来,我就只能留在这里束手就擒了吗?”伊丽莎白不满地瞪着罗伯特,“我宁可从钟塔上面跳下去,也不会忍受这种屈辱。”
“事情还到不了那一步。”罗伯特摆了摆手,他警觉地环视了一圈,站起身来,走到伊丽莎白王后的身旁坐下。
“我有办法将您从里斯本带出去。”他低声说道,“但您的身体撑得住吗?”
伊丽莎白顺着罗伯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肚子,“您是说我的孩子?这没什么关系,他已经八个月了……那些孕吐反应不过是因为我最近压力过大导致的。”
“是啊,是啊,我们最近压力都很大。”罗伯特叹了一口气,“好吧,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不列颠战舰实在是太惹眼了,而我们也没有实力去硬闯西班牙人的封锁线,因此我只能把您偷运出去。”
“您是说……像走私犯那样吗?”伊丽莎白睁大了眼睛。
“差不多吧。”罗伯特点了点头,“我让人用假名买下了一艘船,一艘小船,就是走私犯们常用的那种快船,在有经验的人手里,一个小时大约可以跑八海里。”
“您是打算用它把我们运出去?”
“操纵这艘船只需要五个水手,还可以另外带五个乘客,前提是我们挤一挤的话。我,您,您的一个女仆,坎宁子爵,当然还有您的丈夫,正好是五个人。”
“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伊丽莎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让西班牙人得到他好了,反正那个病秧子也活不了多久。”
“无论如何,他也是葡萄牙的国王。”罗伯特不赞同地看着伊丽莎白公主,“他是一张牌,也许不算是什么好牌,可是您别忘了,您手里也不剩下几张牌可以打了。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是葡萄牙的国王,虽说我们都知道他是个木偶,但国王的头衔总能晃花几个一根筋的家伙的眼睛,会有人支持他的,他会成为我们干涉葡萄牙局势的抓手,爱德华会尽全力让他多活几年的。”
“我想你们还没有明白,那张真正的王牌,如今在我的肚子里呢。”伊丽莎白不服输地说道,“我的孩子才是葡萄牙的未来。”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实情。”罗伯特无奈地说道,“至于这个孩子的未来,完全掌握在上帝和爱德华的手里……我给您一条忠告吧,为了这孩子的前途考虑,您抵达不列颠之后最好规矩一些,别又像当年那样搞一些可笑的小阴谋,那只会弄巧成拙。”
“好吧,好吧。”伊丽莎白不耐烦地说道,“我都听您的,这个主意很好,就按照您说的做吧。”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这艘船很小,比起港口里的引水员用的船大不了多少,大约四百长担(约二十吨)吧。如今已经入冬了,海上波涛汹涌,而我们至少要航行八百海里以上,绕过伊比利亚半岛再穿过比斯开湾,最早也要在法国南部才能够登岸。”
“所以呢?”
“这趟旅行存在危险性,而且必定不会舒适,您确定您的身体撑得住吗?”罗伯特怀疑地看向伊丽莎白王后,“留在这里,无论如何菲利普国王不会让您有生命危险的,您也许会去隐居或是进修道院,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我刚才已经和您讲的很明白了,我宁可从钟塔上跳下去。”伊丽莎白厉声说道,“与那相比,一场危险的海上旅行就像是郊游踏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