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伊丽莎白公主依旧在摇头。
“那么想必是一位爱慕您的神秘君王啦。”怀亚特爵士做作地叹了一口气,“他要用这华丽的礼物闪的您睁不开眼睛,借此虏获您的芳心……这样的礼物是我这样的忠实臣仆永远没有希望送给您的,虽然我多么希望我能够送您一份这样的礼物啊。”
“您这次倒猜的不错,的确是一位爱慕者,也的确是一位君王。”伊丽莎白公主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然而却并没有多么神秘,事实上您还曾经见过他呢。”
“这不可能,您说的是谁呀?”
“就是那位那不勒斯的国王,西班牙的王储殿下,我的姐夫菲利普。”
“他送给您这样的礼物?”怀亚特爵士看上去难以置信。
“是啊,您瞧瞧,这件事情多么有趣啊。”公主轻轻抚摸着胸前的钻石,“我的姐姐是他的合法妻子,然而他在离开时却只给她留下虚应故事的礼节性的告别语句。我不过是他的小姨子,然而他却给我留下价值十万英镑的钻石……您觉得这种事情正常吗?”
“他真正想娶的是您,殿下,大家都知道的。”
伊丽莎白公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所以玛丽恨我,啊,她也理应当恨我:我的母亲让她失去了父亲,而在她看来,我又将要让她失去丈夫了。女儿们总是会重复她们母亲的命运,她如今是如此,也许我有一天也会是这样。”
“请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怀亚特爵士提醒道,毕竟安妮·波林王后的人生虽然光彩夺目,但却实在是称不上幸福美满。
伊丽莎白公主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
“我们的客人都到齐了吗?”她转换了话题。
“都到了,殿下,首席大臣阁下,他的儿子吉尔福德·达德利勋爵,再加上您和我,就我们四个人一起用餐。晚餐摆在蓝色餐厅,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好极了,好极了。”伊丽莎白公主点了点头,“现在劳烦您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去餐厅。”
怀亚特爵士殷勤地挽上公主的胳膊,两个人一起下楼,进入了餐厅。
餐厅当中摆放着一张椭圆形的胡桃木餐桌,四只角上镶金的扶手椅面前摆着中国的陶瓷餐具,威尼斯的水晶杯子以及佛罗伦萨的银制象牙柄刀叉。
在餐桌四周,贴着蓝色壁纸的墙壁四角各放着一颗巨大的棕榈树,它们的树根深深插在几尊巨大的青花瓷坛子里,而那优美的树冠则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在天花板下搭建起一座绿色的穹顶。壁炉上放着几盆正在开着花的灌木,而房间里放着的一盆盆冰块让餐厅里的空气清新而又凉爽,混杂着一丝丝有些清苦的暗香,让每一个从闷热的外面走进房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大口呼吸这清爽的空气。
首席大臣和吉尔福德勋爵已经在餐厅里等候了,他们已经脱下了沾上了鲜血和尘土的征袍,在自己的房间里沐浴之后,换上了由仆人洒上了香水的新衣服。
看到伊丽莎白公主进来,两个人连忙朝着公主鞠躬。
“殿下。”首席大臣的语气当中混杂着胜利者的自矜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讨好,“祝贺您取得了一次巨大的胜利。”
“指挥军队的是您,这是您的胜利。”伊丽莎白公主走到主位上坐下。
“如果这称得上是一场胜利的话。”她补充道。
“我们阻挡住了玛丽公主的进攻,在战略上为我们赢得了招兵买马的时间,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胜利。”
“暂时阻挡住了。”怀亚特爵士冷淡地补充道,他坐在了公主的左手边。
“您坐在我身边吧,吉尔福德。”伊丽莎白公主朝着站在自己父亲身后一言不发的年轻人招了招手。
吉尔福德勋爵沉默地点了点头,走到伊丽莎白公主身边坐下,自从离开伦敦,把自己的妻子抛下之后,他就一直处在这种沉默的状态当中,每天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您也请坐吧。“伊丽莎白公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对首席大臣说道。
餐厅里同席用餐的只有四人,然而侍候的仆人却有八个人,每位宾客由两位仆人侍奉,其中一人负责上菜,另一个人负责斟酒。仆人们如同主人们的影子,在房间里四处移动着,却丝毫不发出一点声音,令餐桌旁的主人们几乎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
伊丽莎白公主拿起被放在她手边的那杯香槟酒,白色的泡沫在金黄色的酒液上聚集,仿佛高山顶端的雪盖。
“祝您健康,恭贺您的胜利,先生。”她向着对面的首席大臣举杯致意。
首席大臣把酒杯举到自己的眼前,借着桌上枝形烛台的光晕仔细端详着,杯子里的金色酒液在烛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让人一瞬间以为杯子当中装的不是酒液,而是融化的金子。
“您觉得这酒有什么问题吗?”伊丽莎白公主用一种她特有的能看穿对方所思所想的明亮眼神看着首席大臣,似乎是在说“我知道您在担心着什么”。
她将那杯酒凑到唇边,轻轻向后仰了仰那天鹅般的优美脖子,将杯子里的酒全数喝了下去。将空空如也的杯底朝向首席大臣。
“没有任何问题。”首席大臣说道,“感谢您的款待,殿下,祝您身体健康。”
他将杯子里的酒喝掉了一半。
一道牡蛎被端了上来,那一只只娇小可爱的贝壳,散发着海洋的清香,肥嫩的牡蛎肉依旧在它的保护壳里扭动着。
“给我们讲讲战场上的事情吧,先生。”伊丽莎白公主用好奇的语气说道。
首席大臣拿起一只牡蛎,如同一只鳐鱼一样将里面的肉一口吞下,他开始讲述战场上的景象:列队前进的步兵;从侧翼出击的带着鲜艳装饰的骑兵;冒着白烟的大炮;无数人在火药刺鼻的气味当中互相搏斗,汗水混杂着血水,滴在尘土飞扬的干燥大地上。
“我们损失了四千多人,玛丽公主也损失了同样的数目……在我看来,局势接下来的发展就要看我们两方谁能够更快地补充自己的力量了。”当第二道菜被上来的时候,首席大臣终于结束了他的发言,“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我们具有优势。”
伊丽莎白公主从盘子里的乳羊排骨上切下一块滑腻的如同奶酪一般的羊肉,“何以见得呢?”她用一种似乎对于战争完全不了解的天真语气问道。
她将叉子上的羊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西班牙人已经给了玛丽公主他们能够给予的全部支持,查理五世皇帝如今在各个战线上面临压力,他们不会再把更多的筹码放在赌桌上了。而因为西班牙士兵的存在,许多人都把玛丽公主视为侵略者的代言人,这也就让您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国家的守卫者。”
首席大臣感到自己因为刚才的演讲而口干舌燥,他又喝下了一杯冰镇的香槟酒,“人民会支持您的,至少新教徒都会支持您,而那些不愿意看到我们称为西班牙的一个属国的天主教徒们也会不情愿地投入您的怀抱,只要您宣布对一切宗教采取宽容政策,就像已故的爱德华国王一样。”
伊丽莎白公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吉尔福德勋爵,这个年轻人自从开席算起就一言不发,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下面前杯子里的香槟和安茹葡萄酒。
“您感到不舒服吗?”公主和善地问道。
“我感到有些热,殿下。”吉尔福德勋爵诚实地回答道,“这间餐厅里实在是有些闷,我在想您是否能恩准我去外面呼吸一下……”
他的话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这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他的肺都要从气管里跳出来一样。当咳嗽终于结束时,他已经满面通红,无力地靠在椅子靠背上,用餐巾捂着自己的嘴巴,喉咙里传来如同冬日的寒风从漏缝的窗子里吹进来是所发出的声音。
“您这是怎么啦?”伊丽莎白公主又喝下了一杯香槟。
“请原谅,殿下。”吉尔福德勋爵尽力挤出一个笑容,他转向自己的父亲,对方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我只是有些喘不上气来,想必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