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陛下。”安妮行了一个屈膝礼,目送着国王离去。他看起来还算高兴?也许自己做的并不算太坏,她有些期待地想。
国王步出房间,王后的侍女已经在罗切福德夫人的带领下集合起来,当国王出现时,她们都向国王屈膝行礼。国王一贯不待见罗切福德夫人,他前任小舅子的这位夫人在四年前的丑态虽然遂了他的意,但这种行为也让他非常恶心。告发自己的丈夫,如果他的妻子敢于背叛他,那么他一定会让她知道后悔莫及是什么滋味。然而这也并不妨碍他对罗切福德夫人表现地和颜悦色,毕竟她是诺福克公爵的人,国王如果冷待于她,会激发出许多似是而非的留言,而这并不是亨利想要看到的。
“罗切福德夫人,欢迎您回到宫廷。”国王微笑道。
“谢谢您,陛下,为您和王后服务是我和我的家族的荣幸。”罗切福德夫人回答道,她脸上闪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得意,虽然十分短暂,但仍然没有逃脱国王的眼睛。
国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罗切福德夫人。他继续向前穿过侍女们的队列,却突然被一张娇艳的脸庞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张少女的脸,充满了青春与活力,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玫瑰。她有多大?十六岁还是十七岁?国王有些好奇。
凯瑟琳·霍华德注意到国王在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她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然而她却实在是想不到该从何说起。然而国王首先打破了沉默:“早上好,亲爱的小姐,我似乎之前在宫廷里并未见到过你?”凯瑟琳吓了一跳,但她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她抬起头,对着国王娇媚一笑,亨利国王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凯瑟琳·霍华德,陛下,愿为您效劳。”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令国王也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神。
“诺福克公爵的侄女?”国王想起来了,这老狐狸倒有一个好亲戚。“很高兴在宫廷里见到您,小姐,您还习惯吗?”
“谢谢您陛下,我很荣幸来到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我从来没见到过……”突然她脸色一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抱歉陛下,我失言了,我总是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我……”她又意识到自己再次说的太多了,连忙尴尬地闭紧了嘴,看着国王局促地笑了笑,行了一个屈膝礼,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亨利国王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出了房间,然而走出去后,国王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声音响到几乎把旁边的卡尔佩珀先生吓了一跳。
国王似乎感到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
通常情况下,克伦威尔先生会在三点起身继续开始工作,在早上六点祈祷,而当国王在早上九点来到自己的书房时克伦威尔先生已经会在门口等着了。所以当克伦威尔先生在早上八点半抵达国王的书法门口时,门口的守卫和仆人都毫不意外,当他在候见室的扶手椅上坐下时,他喜欢的加香料的葡萄酒和面包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克伦威尔先生来之前并没有用早餐,因为通常情况下来到书房的国王会邀请他一起用餐,而并没有人能够拒绝与国王一道用餐的殊荣。这份宫廷里独一无二的恩眷也让克伦威尔成为了无数贵族和朝臣嫉妒的对象。然而在等候国王的过程中他也并不介意先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毕竟与国王一起用餐的场合里,吃饭远远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伺候克伦威尔先生的仆人依旧用一种满怀着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与之前并没有任何差别,然而克伦威尔先生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不过是半个多月之前他还是最受国王宠信的臣子,如今国王对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厌恶和不快,他自认为为了英格兰鞠躬尽瘁,也许自己也从中得到了一些好处,但自己仍然不失为国王最为忠实的臣仆,如今却遭到如此厌弃,他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
克伦威尔先生坐在那里静静沉思着,他看着对面的玻璃窗,窗户上结满了霜,让他无法看到窗外花园里的景象。这景象似乎有些熟悉?他终于想起来了,似乎是几年前他刚得到国王宠信的那个冬天?他在就在这间房子里等候着,而在里间,国王正在接见当时的首相沃尔西红衣主教……
……
1529年1月。
嘭的一声巨响,克伦威尔先生吓了一跳,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由得望向里间紧闭的房门,屋里传出国王愤怒的咆哮声。
克伦威尔有一种拔腿就走的冲动,但国王知道他在外面等待,如此离开只会欲盖弥彰。他如坐针毡地控制住了夺门而出的冲动,而在里间,国王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你告诉我教皇特使已经在你的掌控当中了!”
“陛下,请您……”沃尔西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风暴中一艘即将被撕烂的小船最后绝望的呻吟。
“我一定要摆脱凯瑟琳,一定,你明白吗?教皇别想阻挡我,该死的西班牙人也不能!如果皇帝想要为他的姑姑主持公道,他尽可以来试试!”
“你想当教皇?是不是,沃尔西?你不想得罪罗马,不想得罪那位特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国王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阴森,门外的克伦威尔都不由得不打了个寒战。
沃尔西似乎在解释些什么,但他的声音过于低沉,事实上是国王的声音太高了,他一直在怒吼着,几乎没有给可怜的红衣主教辩解的机会:
“你欺骗了我,阁下!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罗马和皇帝耍的团团转。你要么是个白痴,要么就是个叛徒。”
“如果教皇不愿意给我想要的,那我就自己来!我决不允许他们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
当红衣主教终于从国王的房间里出来时,他脸上满是倦色,甚至他头上灰白色的头发都变得比之前更白了。当他看到克伦威尔时,似乎一瞬间他打算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的敌人看到他的虚弱,但最终的效果却非常差强人意。等到他一路走回自己的寝宫里,估计宫廷里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吧,克伦威尔心想。
“您好,克伦威尔先生。”当走过他身边时,红衣主教抬起头,用严厉的眼神看着克伦威尔,似乎因为自己的窘态被敌人见证到而有些恼羞成怒。
“您好,阁下。”克伦威尔恭敬地鞠躬,没有任何必要去做什么无意义的事情,毕竟大家都看得见,红衣主教的日子已经长不了了。他注视着红衣主教的背影,这位老人佝偻着背,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显得十分落寞。
……
“国王驾到!”侍卫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克伦威尔先生的沉思。亨利八世国王走进房间,他看起来似乎情绪尚佳。克伦威尔先生有些不敢置信,难道陛下对王后有所改观?他心头希望的火苗一下子燃了起来,然而又瞬间被浇灭了——当国王看到他的一瞬间,陛下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克伦威尔先生有些忐忑,但他不得不去问那个危险的问题:“早上好,陛下。我希望您昨晚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国王冷冷地看着克伦威尔先生,一直等到对方身上冒出冷汗,亨利八世才终于开了口:“很遗憾,先生。我之前并不喜欢王后,而经过一夜之后我只感到更讨厌她。”
克伦威尔先生如坠冰窟:“这真是……令人遗憾,陛下。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王后是哪里冒犯了陛下吗?”
“我说过她长得像我的马,而且她身上有一股臭味,简直令我窒息。”
克伦威尔先生有些腹诽,难道不是你闻到了自己身上裂开伤口的腐烂臭味吗?但这话借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于是他只有保持沉默,听着国王数落着王后和他自己。他想起自己曾经想象过,沃尔西主教当时在房间里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每次在脑子里幻想这些,都给他带来一种满足感,而如今当这一切的主角换成他自己时,他突然开始有些同情沃尔西主教了。
国王数落了克伦威尔先生几分钟之后停下来,开始坐到桌边吃他的早餐。克伦威尔长吁一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等一下他跟国王吃早餐的时候也许可以找到机会说几句话为自己辩解一下,国王想必吃过早饭之后心情会变的好些。
克伦威尔先生站直身子,等着陛下邀请他一起用餐,然而国王只是低下头,开始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熏肉。当他终于抬起头来时,克伦威尔先生已经站的有些尴尬了。
国王看着克伦威尔先生还在这里,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先生,您怎么还在这里?您可以告退了。”
“告退,陛下?”克伦威尔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目前不需要您的服务了,您可以回去了。”国王漫不经心的说。他打了打铃,叫进来一个侍从,“萨福克公爵和诺福克公爵来了吗?”
“是的,陛下。”
“请他们进来吧。”国王说着看了克伦威尔先生一眼,“您走吧,先生,正如您所见,我还有其他客人。”
克伦威尔先生机械地鞠躬,当他走出房间时候,诺福克公爵和萨福克公爵正在门口等候,他们互相礼貌地行礼,但克伦威尔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嘲讽。当他离开时,他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自己没有那么多白发,使得他失败的背影并没有沃尔西那般颓唐。
……
当诺福克公爵回到自己的客厅时,他满意地发现罗切福德夫人和凯瑟琳·霍华德已经在房间里等候他的到来了。
罗切福德夫人站起身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有些谄媚地微笑:“很高兴见到您,阁下。”诺福克公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凯瑟琳的身上。罗切福德夫人咬了咬牙,不露声色地说:“我很高兴地通知阁下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