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毅城蹙眉,眼看着那坑越来越深,薇薇安的病号服上也有了泥土。
“不要挖了,手会痛。”
十指里已有了血,鲜血混着泥土,狰狞可怖。蔡毅城抓住她的手,“薇薇安你要做什么?你看着我。”
隔着面具,看不到薇薇安的表情,黑豆似得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她一把推开蔡毅城,继续挖。
蔡毅城一个趔趄,站稳后,看着薇薇安近乎疯狂的行为,也拿起一旁的树枝,陪她一起挖。
很快,有塑料袋露了出来,蔡毅城怔了下,加快速度。
到后来,换成了用手刨,透明的塑胶袋里包着一堆药。
薇薇安拿起塑胶袋,递给蔡毅城,眼睛很亮,有一点点弧度,她在笑。
蔡毅城打开袋子,看到药名,彻底蒙了。
全是治疗躁狂症的药,药还是他开的,用多少计量,每一种药吃多久,再清楚不过。心里涌上怒气,眼角眉梢都挂上了霜。药是配给万瑜的,日期从她进来开始,直到出院。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吃过药!
蔡毅城抱起塑胶袋就跑,他要万瑜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万瑜加完班已经八点了,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
现在的她特别想窝在蔡毅城怀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太累了。组长简直就是个折磨人的魔王,稍微有一点不对就要重新做,要求的那么精确,就跟做模具似得,非要把误差控制在很精确的范围内,遇到一个吹毛求疵的上司,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恍恍惚惚地听着机械的报站声,万瑜很想一下子睡死过去。
蔡毅城坐在沙发上,按照种类把药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
听到开门声,扭过头去。
万瑜朝他笑笑,脸上带着疲惫。蔡毅城蹙了下眉,很心疼,却又板着脸,“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万瑜在他身边坐下,扬靠着沙发,腿翘在茶几上,“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
“为什么不吃药?”
“我没病吃什么药。”
“你有躁狂症。”
“你看到了,我好的很,没有吃药照样出院。”
“你一个月发作三次……”
“我故意的。”
“什么?”
万瑜转过头看他,将字咬得很清楚,“我故意的,我想让你们放松警惕,我想偷着溜出医院,我想……见你。”
“万瑜,你这样做很危险。来,再跟我去医院检查下。”
万瑜摇头,一点点抽回手,“你也要像万庆国一样送我进精神病院?”
“不,我想再确定下。”
“没什么好确定的!”万瑜猛然站起来,“我根本没病!万庆国那个混蛋给我吃抗抑郁症的药,我他妈不狂躁还能怎样!”
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蔡毅城清清楚楚听到心腔破碎的声音,他一直以为不得养母待见,寄人篱下的日子难过,没想到万瑜比他还惨——被亲生父亲喂药。当她知道的时候,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
“万瑜。”他抱住她,紧紧箍在怀里。
“为什么要让我说出来,为什么!烂在我心里多好,哪怕让我骗一骗自己也好!”万瑜嘤嘤地哭,心里堵的难受,像一大坨铅块压在上面。她一直想不明白,她明明很正常,为什么会得躁狂症。当她看到薇薇安的药,心里一动,几次偷溜出去,就是为了找到答案。
答案是那么残酷,她甚至不相信他们会那样做。
万瑜哭了很久,将郁结全都哭了出来,蔡毅城的衬衫像洗过一样,胸前一大片的泪渍。他一直抱着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贴的很紧很紧,把她的悲伤分过来一些,再分过来一些。
万瑜不知道她为何这般失态,一直以来,她默默承受着一切,不肯把心中的想法袒露出来,她以为她很强大,以为坚硬的外壳已经硬不可摧,却不想成为了河堤,一溃千里。
蔡毅城与她来说,已不单单是男朋友那么简单,他已经彻底刻到了心里。他知晓了她一部分秘密,这些秘密都是她极力掩盖的。
哭了好久,也哭累了,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生怕他丢了一样。
蔡毅城凝视着她的睡颜,她的脸红肿的厉害,双眼已经睁不开,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秀眉微蹙。
怪不得万庆国只交了半年的费用,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原来是他亲自设计的。
蔡毅城既愤怒又心疼,他不配做她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给亲生女儿吃抗抑郁症的药,还亲自打电话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憎恶她。
而不是亲生女儿的沙瑶却得到了万般疼爱。
他现在才知道为何万瑜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吹《红玫瑰》,都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宠爱的有恃无恐,这分明说的就是他们姐妹俩。
蔡毅城靠在她的脸侧,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这个猜测很大胆,也很残酷,他需要验证。
……………………
蔡毅城坐在咖啡厅里,盯着咖啡出神。
沙瑶打电话约他见面,若是以前他肯定拒绝,可是他想知道她们两姐妹之前的事,遂,点了头。
看了下腕表,还有一分钟到约定的时间。
大多女孩子,喜欢迟到,让男生等。
蔡毅城按了下眉心,昨晚没怎么睡,一闭上眼就看到小小的万瑜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他恨不能穿越时光,将她护在怀里。
早上,万瑜醒的很晚,用冰块敷了脸,消肿一大半,又化妆盖了下憔悴的脸色,他才开车送她上班,并说好下班接她,他不想她再坐公交车回家。每次都加班到七八点,他看着都心疼。
沙瑶姗姗来迟,她不想迟到的,第一次跟蔡毅城约会,她很紧张,哪件衣服都不满意,试了换,换了试,妆也化了好几回,眼看着要迟到,才急急忙忙地出来。
坐在他对面,他依然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衣,袖口系的规规整整,坐姿也无可挑剔。她一直在寻找联盟,这样的人才是她需要的。
“不知道沙小姐约我出来为了什么事?”
沙瑶招手,叫了杯咖啡,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了你的事。”
“我什么事?”
“你是养子,田国富才是你的生父。”沙瑶眼神灼灼,语气里含满同情。她肯定,在蔡家看到的那个孤单的侧影就是他。一个不被喜欢的养子,才会有那般孤单的身影。
蔡毅城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惊奇,“谁告诉你的?”
“翌宸。”
蔡毅城掀起嘴角笑,“看来是他打的匿名电话了,你替我谢谢他,让我见到了生父。”
“然后呢?”
“没有然后。”
沙瑶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可他是那样坦荡,难道他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服务员端来咖啡,挡住沙瑶的视线,沙瑶冷笑几声,她不信,会有人不被金钱和地位诱惑,“你不想得到蔡家的产业?那可是好几百个亿啊。”比沙鸿达的身家多多了。
“我是养子,蔡家的产业跟我没关系。”
“没人知道你是养子,在外界看来你仍然是蔡家的长子,只要你去公司,你就可以……”
“沙小姐。”蔡毅城打断她,“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让我夺取蔡家的产业?别人如何看我,我是爸妈养大的,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这一辈子都要感激,我若是恩将仇报和畜生有什么分别!如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么抱歉,恕我不能奉陪。”
“不,你等等。”沙瑶拽住他的袖子,蔡毅城拂开,居高临下地看她。
沙瑶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细语,“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我怕我爸爸知道了你的出身,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我知道不对,我太自私,你别生气好不好。”
蔡毅城盯住她的眼睛,幽深的像不见底的黑洞,若不是他长期同精神病人打交道,从他们的身体语言和眼神中分辨真假,真的要被她蒙骗过去。
万瑜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我很好奇,你如何知道沙鸿达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是我先知道的,是我妈妈临死前给爸爸写了信,告诉他,他还有个女儿。我爸爸的律师从美国赶过来,验了dna确定我就是他的女儿,我们才相认的。”
“你就没有怨过他?”
“怨过啊,可是想想我爸爸他根本不知道我这个女儿的存在,他说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早就从美国回来找我了,他也是为了我才把工作调到国内的。”
“如果沙鸿达是街边的乞丐你会认他吗?”
沙瑶略微迟疑,点了点头,“无论怎样他都是我的亲生父亲。”
蔡毅城轻笑,他捕捉到了她的迟疑,还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只能说,沙鸿达的身份是他认回女儿的重要前提。
“毅城,你真的不考虑和我在一起吗?万瑜不适合你。”
“不,我们很适合,都不被父母喜欢,都被父母抛弃。”
“正因为这样,你们才需要爱,需要一个拥有很多爱的人爱你们。”
“我们有彼此就足够了。”
蔡毅城招手,买单。心里的猜测更加坚定,接下来,他想看看那份dna报告。
这么私密的东西,沙鸿达未必会让他看。
蔡毅城尝试跟沙鸿达联系,用上了蔡品良的关系,才约了十分钟的会面时间。
沙鸿达也耳闻,蔡品良有个长子,不被叶欣研喜欢,倒是颇受蔡品良待见。
他端详面前的年轻人,确实,如果他是蔡品良也更信任蔡毅城,他比蔡翌宸稳重多了,有一种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会挺起身板撑起来的感觉。
沙鸿达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如果瑶瑶跟他在一起,他会很放心。
“沙先生,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唐突,您可能会生气,但是我必须说,我想知道您如何确定沙瑶是您的亲生女儿?”蔡毅城不想拐弯抹角,他相信沙鸿达也更喜欢直接。
沙鸿达确实生气,一开口就质疑女儿的身份,让他十分恼怒,若不是对他的印象稍佳,他还真想轰出去,“自然是靠科学的手段,验dna。”
“我可以看看dna报告吗?”
沙鸿达的脸色陡然一变,就算是蔡品良的长子,他也要不客气了,“蔡先生,请你离开!”
蔡毅城站起来,深深鞠躬,“对不起,我心里有疑问,我想弄明白。”
“你有疑问你自己去弄清楚,我相信我的律师,他绝对不会拿假的报告来哄骗我。蔡先生,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绝对会报警抓你,你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
“我很抱歉沙先生。”蔡毅城再次鞠躬,“我只是希望能有纯净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