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默然未语。
宋湘看他这个样子,想到昨夜,也不好一味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沉凝半刻,便说道:“你等我片刻吧。”
陆瞻顺从地“嗯”了一声,就在原地等起来。
一会儿宋湘拾掇了几小瓶药出来,两人出了门。
到了山门下,陆瞻脚步越来越慢,宋湘便停下脚步来。“怎么了?”
陆瞻立在妙心禅院外,抬头望着门内庭院。
妙心接了王妃的信,伤神坐了一阵,小徒弟就说“世子”来了,她连忙拭着眼角,迎出门去。
刚走到院门下,恰就与立在门下的陆瞻遇了个正着。
母子俩同时愣住,并分别都有些失措。
最后还是一路做着心理准备的陆瞻先找回状态,撩袍就要跪下。
宋湘连忙架住他:“别乱来!”妙心也及时跨过门槛,忍着激动看看左右:“进屋说话。”话毕她便转身往屋里走去,手下却还牵着陆瞻一只手。
进了院门,显然就都是妙心放心的人了。她们恭立在门下,面对陆瞻与妙心个个面色平静。
宋湘随他们到了房门下,目送他们俩进了屋,便不再进去,留下空间给他们说话。
陆瞻进屋,撩起袍来,端端正正给妙心磕了三个头,头抬起,声音已哽咽起来:“母亲!”
妙心眼泪一下涌上来,将他揽在怀里:“快起来!”
母子俩互抱了会儿才坐下,妙心拭着泪,说道:“王妃知道你来吗?”
陆瞻点头:“知道。她让我自己来。母亲,您受苦了。”
“不苦。”妙心扬唇,“虽然你不在跟前长大,但王妃把你养得这么好,你有这么用心的养母,而且还能时不时地看到你,我有什么苦的?你生生世世,可都得记得你母妃的养育之情才是。”
“儿子知道。两位母亲的生恩和养恩,儿子俱不敢忘。”
妙心握一握他的手,又滚落一串泪来。
宋湘在门下站了会儿,听到屋里泣声渐消,便与尼姑们点头致意,出院子往佛堂去。
她其实不太能见得这种场面,因为总难免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世上最难割离的就是母子母女之间的这种血缘之情吧?那真是丝丝入骨。
佛堂里的观音菩萨宝相庄严,她拈了几枝香,跪下来,虔诚地合十许起了愿。
“……宋湘?”
正凝视中,忽一道声音格外扎耳地响在耳际。
宋湘微顿,侧首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却作少妇打扮,珠光宝气地垂眼盯着她瞧。
宋湘只觉这眉眼有点熟悉,再一会儿,她站起来,心下就道了声冤家路窄!
“莫非连我都不认识了?”少妇笑着朝她挥了下手绢,“小时候你我还打过架呢。”
听到这里,宋湘神色淡漠:“原来你还记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没规矩。别说我比你大,你先得唤我声姐姐,就是没认出来,看到我这身装扮你也得行个礼吧?小时候就没个姑娘样儿,长大了还这么狂妄呢?”
佟彩月一脸冷嘲热讽,尖嗓子带出的声音把旁边香客的目光都引过来了。
宋湘唇角一抬,目光掠过她满身的锦绣:“可你这身装扮也不怎么样啊。”
这佟彩月的父亲佟芸,跟宋裕曾是同科,为人却是极刁钻的一个,后来宋裕进了翰林院,佟芸则放了外任。没几年竟又走了关系调进京师来了,有时候宋裕他们这些同窗之间难免有饭局,合适的时候,便也带着宋湘去。
那年宋湘与别家姑娘下棋,这佟彩月从旁多嘴个不停,被那位姑娘给数落了。
佟彩月却说是她给挑拨的,带了丫鬟小子在路上拦她,要教训她,宋湘虽然不惹事,却也不怕事,那会儿已经开始学拳脚的她把他们一个个轮流收拾了一顿!
此后,但凡有宋湘在的场合,佟彩月就不来了。
一直到前世她嫁进王府,这佟彩月的丈夫也混成了六部员外郎,宋湘才想起她来。
而之所以想起她,却是因为姓佟的也是当年那些说她麻雀变凤凰的一群酸鸡其中之一!
第209章 湘湘你跑远了
前世背地里兴风作浪就算了,打架打输了的她眼下还有脸来打招呼,十成十是为了显摆的。
可惜她堵住了门,宋湘出不去,不然她宁愿去妙心院子里数麻雀也不会留在这儿。
佟彩月面上僵了僵,很快她就冷笑起来:“倒也是,你哪看得出来怎样不怎样?听说打你爹死后,如今你们都沦落到种田为生了,看你穿的这衣裳,如今怕是连生计都成问题了吧?真可怜。”
她边说边拈起手指在宋湘袖子上扯了扯。
然后扭头:“檀雪,我记得早些日子你们还换了些旧衣裳下来,准备施给叫花婆子穿的,瞧瞧我们宋姑娘这可怜劲儿,你索性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衣裳舍给她穿算了。”
这叫檀雪的丫鬟立刻过来,嘴一撇,跟着唱戏:“奶奶话可说晚了,那些衣裳,前番奴婢已经撕来当抹布了。早知道奴婢就多留一留,给这位宋姑娘穿着,也当作日行一善了。”
“是么,”佟彩月眨眨眼,“那可真是不巧。”又转向宋湘:“要不怎么说你没福气呢?本来有份给你的东西都得不着。”
宋湘看着她们俩唱戏,掸掸被碰过的衣裳:“说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