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逻辑我实在看不明白。当然,如今事情说开了,你急着回京所以来不及回家告诉我,我能理解。
“可进京少说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你真就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吗?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让出一分一毫心力在我身上。
“你自有一套自欺欺人的逻辑,平日总嫌我弱,到了关键时刻反倒觉得我有能力应付危机了!”
陆瞻坐在那儿,已经只能听她往下说。
宋湘给自己斟了杯茶,递到唇边喝了半盏,茶杯放下时她看着他:“你的母妃最开始也不认可我,但她后来却愿意带我出去了,人前人后给予我尊重。
“你的父亲与儿女们喝茶唠磕的时候,我几度受邀,还当面赞我父亲如何有才。
“你的三妹妹也喜欢我,因为陆昀的事我尽量与两位侧妃保持侧妃,也不太亲近她,她就时常抱着她的猫来讨好我。
“你扪心自问,这些事是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亦或是我偷偷摸摸做的?”
陆瞻望着地下,怔怔无语。
“我即使被人议论,也还是努力在挺直腰杆,既然不能改变世人觉得我是个心机女的看法,那我就当一个有能力的‘心机女’,我努力让身边的人认可我。
“而你呢?除了抱着不认可我的态度直到最后,你还做过什么?
“你怨,却根本没想过去改变现状。你有做过任何努力,让我觉得你值得被无条件信任吗?
“我对你人品的仅有的信心,那也不过是通过你对其他人其它事上总结出来的。可是在我观察你的品行的时候,你又有总结过我吗?
“你有想过我大概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关注我做过什么事,有什么表现吗?根本就没有。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破庙里扯下面巾了吗?
“作为丈夫,你看到我出现在公堂上是那样惊讶,但你却没有因为从未了解过我而脸红吗?
“在潭州我每天夜里总是最后上床,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去了吗?你连我在巡视在防备你都没有看出来,那已经夫妻七年了!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讨信任?
“你能做到连绕个弯回来多说两句话都不能,为何我还要相信你不会抛妻弃子?
“不管怎么说,没有哪一次我需要的时候你会站在我身边。当被撇下的那个人是我,你却在还怪我不信任你!
“我都不指望跟你有什么情份了,但凡你能给我一点希望,让我觉得这日子还有盼头,前世也不至于如此。”
话说得太长,使她声音已有些嘶哑。
她把剩下的茶喝了,缓出来一口幽长的气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可能你觉得你也有无可奈何之处。但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既然问了,那这就是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第64章 重生最大的好处
陆瞻怔怔坐着,双眼空洞。
他从来不知道,他竟然失职到了这个地步,他抬头,双唇翕了翕,却没有什么话能发出来。
宋湘给自己斟茶,扶杯默了一下,气息也缓下来了:“虽然说这都是我很早就想说的话,但是认真说起来,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你我都不是从前的你我了。
“前世都没能尽到的责任,这一世又谈什么对错?人生那么长,总会遇到一些让彼此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这个人,其实也算不得多么慈悲,但是我对人对事都有底线。既然你不是蓄意要抛妻弃子,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再怨恨你的。
“只是你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就算是买断了前一世的恩怨。从此往后你我就算互不相欠了。
“从今日过后,除了复仇的事,关于前世我跟你,你再也不要提起了。你我都各有未来,过去的就让它烟消云散吧。这样对彼此都是解脱。”
面前传来啪啪的脆响声,陆瞻手里的扇骨又被失神的他折断了两根……
宋湘望着他:“如今我不用再装作与你是对和谐夫妻,也不用天天晚上百无聊赖,数着围墙的砖头过日子。
“不明不白地那样死去虽然令我不甘,但重生最大的好处,却是令我摆脱了你和那桩婚姻。它让我的人生重新有了希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早日复仇,让那一世的孩子们灵魂获得安宁。
“澈儿他们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一点点看着他们长大,跟天下间所有的母亲一样期望着他们将来能成材,能快乐幸福。
“他们是那段婚姻带给我的最大安慰。然而结果,他们的娘没保护好他们,他们的爹也没有保护得了他们。
“原想着又能如何呢?我与他们终究只有那一世的母子缘份,我再悲伤,再不舍,也回不到那一世去了。所有的情绪诉说起来都是无用的。失去就是失去,再遗憾也已经无法开解。
“但既然你也回来了,也是带着仇恨回来的,那自然还是把这个仇报了为好。”
说到这里她拿着落在桌上的帕子站起来,再把最后一杯茶喝完:“那封文书和一千两银子就当跟过去告别了,我亦诚心希望你日后能找到如意的人,好好待她,安生一世。”
放下杯子:“时候不早,我还赶着回家,就先告辞了……”
眼前光影浮动,房门开了又关。
衣袂的窸窣声和房门的吱呀声在安静的空间不断被放大,终于到最后充斥了陆瞻整个脑子。
他放下已不成样子的骨扇,摸索着来拿茶盅,却碰倒了它,茶水淅淅沥沥地沿着指缝漫下来,滴在他衣摆上,淋出了一片凌乱而昏暗的湿痕。
下了楼的宋湘披着一身夕阳走在大街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控诉和质问陆瞻没有想象中那么刺激,或许是因为她本意并非要控诉什么。
早多少年前她就没有再对他抱有指望,没指望自然也不会存下恨意,甚至在他说出进京的原因之后,连误会导致的怨气几乎都没有了。
只是他不该提前世的他和她。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被强行绑在一起的两个人罢了,区别就在于一个想过凑和过日子,一个是坚定地不接受,是道不同不相与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