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难受。”姜忘看向他,心思却在其他地方:“从前几年, 你爸妈独自守着家过年时, 估计比现在还难。”
季临秋可以逃,可以去山高水远的地方支教避世, 老人们根已经落在这里, 也只能年年赔笑, 努力跟其他人解释他们家独子没有跑,也绝没有出事被抓去坐牢。
姜忘轻描淡写一句, 像是突然把失控的一杆秤扳回来不少。
“人言可畏。”季临秋低声道:“我还不如把爸妈接到省城去。”
“也不是不行,”姜忘笑起来:“今年咱们好好合计一下, 先把你工作调动的事处理好。”
季临秋沉默一刻,背过身清扫椅子腿旁边的香蕉皮。
声音有点闷。
“段哥他们对我很好,外校的环境也好。”
“但如果,将来真的往那个方向走……我绝不能再做老师。”
一旦学校听到风声,那推荐他来任教的段兆也会被牵连。
同性恋三个字莫名会和师德败坏连在一起,像是一沾上就必然会毒害无数青少年。
姜忘动作停顿, 听懂他说的‘那个方向’是什么。
他沉默下来。
季临秋提这件事原本就有几分试探,听背后的人不再言语了,心蓦地往下坠。
是啊。他们要面对的阻力实在太……
“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吗。”男人相当高兴:“对啊,你可以辞职,我怎么没想到呢?”
季临秋:“……?”
姜忘心情一好,扫地都大开大阖跟画泼墨山水似得:“公立学校钱少活多还要天天写报告,我也觉得不行。”
“干脆你牵头当校长,我们回头弄全国连锁辅导班得了——还方便我卖书卖卷子,一条龙全套服务。”
男人一拍巴掌:“季临秋,你真是个天才!”
季临秋:等等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短短两三个小时里,季临秋身份从‘穷酸自闭教师’跳到‘风流浪子多情人’再跳到‘全国金牌辅导班荣誉校长’,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
季临秋已经放弃拯救自己的清纯声誉了,只停下动作看姜忘,忍笑道:“你认真的?”
姜忘这个人,好像总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总是能找到新的出路,不给自己任何悲春伤秋的时间。
就好像万事都难不住他。
这里面有种轻飘飘的骄傲自恋,但又很有男人味。
“我的真实身份是奸商。”姜忘琥珀色眸子一眨,声音低沉又蛊惑:“奸商从来不会骗人。”
嗯,转头把我卖了我估计还会给你数钱。
季老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被某人从正道上拐走很久,竟还有几分狼狈为奸的新鲜。
姜忘一面帮他收拾一楼大厅的桌椅板凳,一面脑子转得飞快。
如今才2007年,什么学某思华x街英语全都还只是个雏形。
北上广好歹竞争猛烈已经有多方势力吞吃市场,但二三线战线,以及虹城这样的地方,大多还是私人小规模教学,不成气候。
他网店开得顺风顺水,自己都足够给自己投天使轮资金,只差一个好的管理系统。
——要集中的吸纳优秀教师,打造培训体系,结合《黄金十二卷》那边的独家教材优势连根带叶一气盘活。
姜老板十二点半还精神很足:“就这么定了,你这届教完辞职好了,来我公司上班。”
季临秋再度扶额,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
“先陪我把年过好,急什么。”
男人耍赖:“嗓子痛,季老师给我削个梨。”
“削你还差不多,”季临秋习惯性继续焦虑,又被他打断情绪:“明天天一亮,我就是十里八乡的情场浪子,谢谢您呐。”
“不用谢,”姜忘很臭屁地往旁边一瘫:“削一个,挑个甜的!”
最后还是给削了个,当场吃得干干净净。
季临秋一回老家就心理压力飙升,颇有种随时要打突击战伏击战的紧张感。
他很像他的父亲,都有种读过书的自我设限,不可能像姜忘这样破局。
但出于对身边这群亲戚的熟悉,季临秋本能感觉明后天起才真正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开始。
他不敢放松。
一整夜过去,梦境混乱又疲惫。
一会儿是学校里老师开批斗大会,把他架到全校面前训斥羞辱。
一会儿是山路间小客车盘旋绕弯,像是随时要飞出去。
惊心动魄的梦连着做了五六个,到最后突然被男人往怀里一搂,温柔亲切地抱着哄,耳边温热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