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韩韵绮这两天的无欲无求似乎不太正常。
这女人明明是见到闲事就要管,在沙漠里天天喷防晒霜,有机会就要洗脸的人,这几天却像大变活人似的,把这些毛病全都改了,陌生地让人认不出来。
崔野去了四五个小时,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了,正是天最黑的时候。
韩韵绮在驾驶座上睡着了,把车窗露了条小缝,崔野隔窗喊了半天,她才醒过来,给崔野开了门。
崔野打着手电,给她看自己背上的一个登山包:“巴瓦人这次是多线同时作战,整个国家都被打了个底朝天。总统府已经被人炸了,还好楼结实,没有完全塌,值钱的东西是一样都没有了,这箱子古籍倒是没人动,我就全都装包里带出来了。”
韩韵绮兴趣缺缺地看着他背上的包,点了点头。
崔野略带亢奋地说:“我打听到了,不远处就是划给邻国的西迦鲁城,那边靠海,有咱们国家撤侨的战舰,只要是我国护照就能上。”
韩韵绮看看他说:“我拿的是R国的护照。”
崔野摆摆手,“没事,你就算是我的家属,也能行。”
韩韵绮笑了,“谁要做你家属。”
崔野看她笑了,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把那包古籍放到车上,自己爬到副驾驶座上,命令韩韵绮:“开车!往西!”
他进城折腾了一夜,说着就打了个哈欠,临睡前还不放心地跟韩韵绮说:“到了国境线叫我,得拿我的护照过关。万一有人拦着不让走,也得叫醒我把挡路的狗都一枪毙了。”
韩韵绮答应着,“行,你先睡吧。”
韩韵绮有条不紊地展开地图,发动车子,踩油门上路。
迦鲁城本来就不大,一分为二后就更小了,没开多久就绕到了东边半部的尽头,前方开始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队伍,大多都是要排队等着过关进入邻国的迦利人。
迦利人原本在迦利亚都算是上等人,拖家带口的,有不少都拎着好几个行李箱。
但这个时候还在逃难的,都算不上什么达官贵人,真正的高官显贵,早就已经跑了,像韦斯特一家这样为了面子绝对不能再一次弃国逃跑的,就全都死在了城里。
但领国的海关不让迦利人过去,正在跟难民们吵架,吵得天翻地覆。
韩韵绮看了看前方的人山人海,拍了拍崔野的脸颊叫醒他,然后面沉似水地说:“崔野,你一个人走吧,我得回去。”
崔野震惊地坐直了,“你要回哪里?”
“回神殿。”韩韵绮转过头来,“你把罗伊放在那里了,不是吗?”
崔野张口结舌,指了指前方的邻国关卡:“已经都到这儿了,你……你要回去?”
韩韵绮转头对他笑笑:“把古籍带出去、把神殿的坐标带出去,有你一个人不是就够了吗?”
她从后座自己的包里翻出相机,“还有我相机里的照片,你也一起带出去。到了邻国以后就能上网,你去找我的老师,当时来迦利亚就是他帮我通的路子,你把所有关于神殿的东西都给他,一定能说动教科文组织的人。另外还有一个我外公的学生,给我的邮箱发过邮件,试着找他一下也行。还有,你可以找我爸,你跟他说我在这儿,我爸就是倾家荡产买架飞机也会来救我的。”
她诚恳地对崔野说:“神殿是因为我才被人发现的,罗伊也是因为我才被威廉拉出来的,我必须回去守着他们。我现在走了,罗伊就死定了。所有的古籍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如果他死了,我们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神殿里的那些文物,谁来解读?迦利亚的历史谁来还原?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是圣母,是疯子,可是我特意用了路上这叁天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在认真思考,无数次地问自己到底要不要走,可是每一次……每一次我的理智都告诉我,我必须回去。这不是冲动,这是我人生最理智的一个决定。崔野,我必须回去,这是我来迦利亚的全部意义。”
她说得坚定极了,崔野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反倒觉得自己被她洗脑了,竟然觉得她说的话挺有道理的。
这个女人,理智的时候眼里燃烧着一股火焰,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接下来的时间里,崔野就傻愣愣地看着她翻出一个笔记本来,给他写了各种联系方式,电话邮箱,甚至连跟每个人应该说什么都给他写好了。
最后韩韵绮合上笔记本递给他说:“去吧,我不会有事的,我替外公立了这么大功,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的。”
崔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她劝下了车。
他呆呆地站在车边,迟迟迈不动步子。
出关的队伍离他只有几百米了,韩韵绮催促他,“去吧,拿出你的护照,赶紧上船,回了国,记得替我多吃点儿你们那儿的大马哈鱼子。”
崔野张了张嘴,最后问:“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小男朋友了?”
韩韵绮笑了,“别傻了。我对他……绝对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