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多颜狗,袁丁也不例外,对金所长的期待值一下子降低了五个百分点。
离数日前过门不入的派出所越来越近,尚扬的内心终于再次感到了一些不自然。
上次他和金所长见面是前年,当时他也怀着这样的不自然,不过那次还有另外一个他们共同的同学一起来,适当缓冲了他和金旭之间的尴尬。
在公大读书那四年,他确实和金旭的关系始终不好,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好几次暗暗戳戳借着格斗训练动过几次手,到毕业前,坦坦荡荡打了一架。
毕业以后,他留在了北京,金旭回到了西北家乡,就再没联系过,间接听到的都是一些零碎消息。
直到两年前,他出差到西北,在另个地方巧遇了大学时的班长,班长以“都来了西北怎么能不去看看老同学”为由,拉着他一起来白原,看望阔别了六年的金旭。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尚扬也是怀着“来都来了”的心情,来与老同学见一面,叙叙旧,客气地聊上几句。
事实上见面到底该聊些什么,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叙旧?公大四年里,他们持续性拌嘴,间歇性动手,到如今大家都已经而立之年,提起年少时这种事,还挺丢脸的。
那说说现在,他表扬下老同学,在基层工作做得很好,再恭喜一下,祝贺对方升职,熬了八年终于当上了副局?
以他们俩的关系,这话从尚扬口中说出来,难保金旭会不会认为是在讽刺他。
不然就还是单纯一些,关心一下金旭的身体健康。
念书时,但凡列队,一眼望去,最显眼的就是金旭,他个子很高,超过了一米九,还拥有班里男生都很羡慕的绝佳腹肌。
两年前见面时,他发福得严重,那么高的个子,体重超过了一百公斤,可想而知,站在尚扬面前简直像是一座小山。
班长也很吃惊地问他,怎么这样了?
他回答说,生病在吃药,药里的激素导致发胖。
但究竟是什么病,他始终没有明确说出来。
尚扬和班长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这位老同学,一向不是爱表达的性格,话很少,秘密很多。
又是近两年没见,金旭在工作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前景大好,想来身体应该已经好了起来,激素药应该也停了,那大概也能瘦回去一些?
松山派出所的民警接待了他俩,他俩出示公安证件,当然不会说是来调研,而是尚扬说:“我是你们金所长的同学,来看看他。”
“金所长出去了。”那民警显然有点纳闷来看同学为什么不先电话联系,但还是很热情地请他俩到二楼办公室坐,还泡了茶。
眨眼又来了位副所长,自我介绍叫张志明,三十五六岁,和蔼可亲,能说会道,很会来事儿。
尚扬和袁丁对松山派出所已经太熟了,对张副所长的工作经历也很清楚,是位擅长调解民事纠纷的老片警。
张志明道:“金所长有点事去了分局,很快就回来。”
袁丁道:“您忙您的,我们跟这儿坐着等就行。
张志明笑着打哈哈,还是陪着没走的意思。
袁丁都感觉得出来,这位副所长比先前那位民警眼尖得多,八成是猜到他们俩是“上面来的”,他俩不主动提,人家也不会说,反正给足面子,横竖不得罪你们。
尚扬只打过招呼就不再开口,袁丁便自觉地和张志明尬聊起来。
正说着,楼下忽然吵嚷起来,一阵乱糟糟的闹声里,一个上年纪的女声嚎啕哭着,还夹杂几句方言:
“你们这些警察互相包庇!”
“叫金旭出来!”
“派出所所长更不能知法犯法!”
张志明顿时一凛,这个季节里冒出一脑门的汗,说:“我下去看看。”起身就走了。
尚扬和袁丁没太听懂方言,但也都感到很意外。
偏偏在他们结束调研要离开白原市的这一天,竟然横生枝节。
他俩到窗边,朝外面看去。
楼下派出所院内,一个面容憔悴头发白了大半的老年妇女,正激动地对着民警,比手画脚地用方言激烈控诉,几个年轻警察围着好言相劝,也没什么效果。
三五个来派出所办事的群众在一旁围观。
张志明急匆匆下去赶到,也上前去劝阻那老阿姨。
袁丁道:“我刚才好像听她说什么,所长怎么了?好像是在说金所长?”
尚扬:“……”
到底是老片警很有一套,很快那妇女就不再吵嚷,抹着泪,跟着张志明到旁边坐下,看起来是能正常对话了。
围观群众也四散而去。
尚扬和袁丁下了楼,站在旁边听了听。
那妇女说方言的口音很重,尚扬实在是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刚才接待他俩的那位年轻民警过来解释了一下。
这位阿姨两天前来报过一次案,说儿子失踪了。
接案民警按正常流程受理,随即也做了调查和寻人工作。
她儿子是个无业游民,没工作,还爱赌博,这阵子对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人提起过数次,说赌桌上欠了钱,还不起,想出去找个门路,赚点钱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