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卫燕歌笑了,有些赧然,蓝色的眼睛顿时澄澈起来。
再不像什么狼王,更像一个回了家的孩子。
第29章 烧春 “不过是与我家少将军传几句断袖……
就如在北疆一样,有卫燕歌在,卫蔷便将府中上下一众年轻人都扔了过去。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她所在之处就如刮起了一阵狂风。
卫蔷是如此,她到了东都,东都城里到处人仰马翻。
卫燕歌也是如此,她到了这定远公府中,只是站在练武的院子里,所有人就比从前更用功了十倍。
自从来了此地,陈重远一直醉心练武,之前只恍惚察觉府中有人要来,待见了卫燕歌,他才明白为什么卫清歌会跟他说:“幸好家主找了行歌教你,不会再给你换个师父。”
院中,之前在陈重远眼中战无不胜的卫行歌被卫燕歌以单手摁在了地上。
此时卫燕歌已经换了一身灰色劲装,在中原显得有些妖异的蓝眼卷发暴露无遗,陈重远却只能看着那只摁在卫行歌脖子上的手。
“你果然骑马惯了,下盘不稳,再加跑五日。”
被迫躺在地上的卫行歌只能艰难地说:“是。”
陈重远看得目瞪口呆。
卫燕歌站起身,又转头看向了秦绪。
秦小少爷握着扇子站在一旁,脸上有些痴笑。
看一个比卫行歌单薄了两分的人将之掼在了地上,卫行歌还乖顺得像只幼犬,此般情景就犹如以凿子在他头颅之上生凿了一个新的洞出来,在风流红浪里又灌进了无数的浓脂赤酱。
又香又稠,让他几乎神思凝滞。
卫燕歌眼睛眯了一下,承影部在战时承担斥候职责,在山隘荒城草原中刺探敌情之时总有几分要依凭直觉,如此时,便直觉家主的表弟身上有股邪风。
“秦少爷可要学些武艺强身健体?”
“啊?”
卫燕歌走到自己面前,秦绪才惊觉不对,卫燕歌铁爪却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
“毫无根基,秦少爷从今日起每日绕府跑十圈。”
顷刻间,秦绪的脑子清净如水。
待卫燕歌走了,陈五郎小心地对卫清歌道:“早知承影将军端肃严谨,没想到看着比阿蔷姐姐更有军人气概,相形之下,阿蔷姐姐有事更像个游侠儿。”
同样被教训过了的小姑娘撅了下嘴,小声道:
“我小时候家主是找来粮食的人,燕歌是分粮食的人,她是家主的手,家主的脚,家主给我们的碗,管束我们的鞭子,她越是严厉可怕,在我们心里的家主就会越好。”
卫燕歌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墙后,陈重远恍惚觉得自己听懂了卫清歌的话,又觉得自己听不懂。
“那,那承影将军自己?”
“燕歌的命是家主的,她早就活成了家主最需要的模样。”抱着剑的少女歪了下脑袋,“就像我的剑是我的,行歌的命是家主的,我的命也是家主的,只是家主不需要另一个卫燕歌,她需要一个常驻洛阳的卫行歌,需要一个被她弹脑门的卫清歌。”
而把他们这些孩子养大的家主属于北疆的风,北疆的马,北疆的田地和百姓。
她也永远当不了游侠儿。
卫清歌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剑。
自认自己属于河中府陈家的陈重远也低下了头。
他自认他属于陈家,是因为他的血脉和双亲。
和卫清歌他们似乎一样,又似乎都不一样。
他又想起了那日自己在南市所见所闻的一切,寒门反对世家是因为想要成为世家,而世家所有的,正是如他一般的人。
那,阿蔷姐姐所在的北疆,又算是什么呢?另一个世家?另一个欲搏倒世家的寒门?还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种所在?
挑起枪杆一□□在草靶上,陈五郎重重的地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
他的枪,到底将指向何处?
……
卫蔷看完了卫燕歌带来的所有信笺,将几封红色封章的信扔进了火盆之中。
黑烟随着热气蒸腾而起,她随手挥开,心中甚是松快,北疆诸事皆有条不紊便是她最大的心安了。
日子过得飞快,仔细算算,她寒食祭祀英雄碑后启程,至今也已南下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日,她收获颇丰,前面刮世家地皮之事且不必再提,丰州边市之事已然议定,也让世家提前掏了钱出来,剩下女官之事要借着东都博弈之力打开局面,至于西北……
卫燕歌来到书房,看见自家的家主坐在案前,脊背倚靠在胡凳上,头仰起来看着房梁。
清风吹动了桌上余下的书信,卫蔷抬起右手慢慢压在了上面。
“我在北疆之时对照诸多消息拟定策略,那时以为西北之事要借陇州世家欲要与两京世家相争之力,就如同我本以为通商之事要靠世家贪利动心,继而推动,可没想到真正让此事做成的却是圣人,只因为他要削弱世家,就要我在北疆虚造一座边市蒙骗那些世家的钱财……
“圣人实在不通共谋之道,在他心中世家寒门都是侵染他皇权的仇敌,秦绪说的对,他就如一无知稚童,以为这皇权玉玺是从天上掉到他怀里的,人人要抢,他便要藏起来,再伺机将觊觎之人尽数杀了,借口重病退居深宫,扶持寒门对抗世家,又生怕寒门做大再动了他的权柄,如此寡恩刻薄,别说攻下南吴和蜀国,连发兵西北四州都成让朝臣离心的难事,朝堂虚耗,世家盘剥之基坚如磐石,即使倒下几家也另有世家吞并土地,朝中无钱,边疆难以成事,最后苦的还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