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是命每五日明堂大朝议后的皇后文思殿议事须要三省各有长官在场,六部协同听命,不可擅议擅决。
第三道是命中书省丞相陈伯横连同太常寺卿崔玠每七日入文思殿给皇后讲书。
据说左丞相陈伯横接了圣旨之后仰天大笑。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不欢喜。
姜府中,有人气得几乎要砸了手中茶杯。
“恩师!我们筹谋良久,眼看就要将陈伯横他们世家一党拉到马下,就被这一莽夫给搅乱了!”
“据说她在明堂上对皇后咆哮大骂,圣人竟然也不罚她!”
“恩师!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找了几位同年,今夜连夜写奏折,后日大朝议必要在明堂上让那莽夫低头!”
“堂堂一员名将,竟然被世家蠹虫所驱使!果然是唯利是图之辈!”
“六部协同,那岂不是削了皇后与恩师决断之权?”
案前,一个清瘦的男人端坐,只看脸庞,仿佛刚过不惑,只是长须里乌中掺白,两鬓更是白发如雪,眉目清远,低眉之时有出世神仙之态。
可惜,他姜清玄如今官拜尚书省尚书令,兼领户部,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如今皇后的外公,不仅并非神仙,还身陷功名利禄的万丈红尘正中。
一众人等在他面前群情激奋,他神色怡然,等其他人都说够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棋谱。
“定远公乃是为国为民的女子,怎能以莽夫称之?妄动边疆兵务,确实是皇后孟浪了,也该有人教教她,成大事者,不是靠人夸赞两句就能成的。”
刚刚骂卫蔷是“莽夫”的那人低声说:“恩师,那卫臻也是你的外孙女……”
姜清玄笑了一下,拈起一颗黑色棋子淡淡道:“先帝给她改了名的时候,她就说了,她血缘亲眷从此只剩皇家,不管怎么样,定远公一颗心只念着忠君,这于国是好事。”
“可,恩师……她刚入东都便剑指皇后,我们就放任不管么?”
将棋子放在棋盘一角,姜清玄道:“她不过一个边将,在长安城里她剑指了谁都没用,只有圣人信了她的剑,她才是有用的,诸君以为她真的是靠自己三言两语就让皇后退让么?分明是圣人之前病中已对皇后行事有所不满,不过是借机敲打皇后罢了。你们现在该想的,是如何让皇后重获了圣人的信任,而非针对于她一人。”
待一众门生清客都走了,姜清玄继续自己跟自己下棋。
金乌西落,孤影渐长。
一粒白子悬在半空,最终没有落下。
男人站了起来,弯下腰把棋子一颗一颗收好,至此时,他的身形终于显出了几分老态。
是垂河老树,是峰间斜松。
收好了棋,他转过身看向身后整面墙都是上了黑油重漆的书架。
手拿起一格书架上的书,再抽掉那一格的背板,姜清玄笑了。
若是卫清歌或者卫莺歌在这,她们会觉得这个笑容万分熟悉。
“阿雪,阿蔷回来了,都已经是个大人了,她还欺负妹妹,差点把阿薇骂哭了。”
“不过你放心,她们姐妹虽然多年没见,感情还是很好,阿蔷骂阿薇是为了救妹妹呢。”
“阿雪,你要是能看见她们该多好?不当国公,不做皇后,阿爹也只是个教书匠……”
话没有说完,只剩了一声叹息。
书架后的暗格里空荡荡只有一个排位,上书:
“爱女姜新雪之灵位,无能父姜清玄立。”
第9章 跪雨 “那小子怕是又要唱戏了。”……
定远公卫蔷,回朝的第一天就像是一阵从北疆吹来的狂风,吹得偌大洛阳人仰马翻。
卫蔷被留在宫里赐了膳,因为喝了酒,回来的时候没骑马,坐了圣人赏的车马。
她一身滚边绣锦的黑袍,下了马车活动一下脖子,她带着几分酒意随手就把头上的发冠解了,一头黑发披垂,夜风袭来,显得她比平时纤弱得多,酒色上脸,却也遮不住她脸上些微的苍白。
“清歌,你坐在院门口干什么?”
卫清歌抱着剑嘟着嘴站起来,说:“家主,这里面都是派来伺候你的人,要花好多钱啊!还有白天那些马和铠甲,他们说不是给我们的,那么好的马,那么好的铠甲!”
小姑娘对亲王仪仗里的兵甲马匹念念不忘,说着说着就更伤心了:“怎么办啊家主,咱们是不是要做亏本买卖了。”
卫蔷屈起手指,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笑着说:
“不是还送来了真金白银的赏赐?怎么就算是赔了?”
卫清歌双手捂着脑门只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家主:“真金白银哪有马匹铠甲好呀。”
“天天就想着马匹铠甲,我带你来东都,是让你把国公府内外管起来的,你管了吗?问了吗?怕养人花钱,你就该问清楚,这府中被送来的下人是属于哪个司监,籍册是落在定远公府,还是依然归属紫微宫,若人是咱们的,正好带回北疆去,若人不是咱们的,他们每月俸禄也跟咱们没关系。”
“是、是这样吗?”
“傻,你这傻啊,是好不了了。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就没见过一个治好了傻气的姑娘。”
嘴里抱怨着,卫蔷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后她退后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国公府正门前的牌匾。
“镇国定远公府……这定远公府的洛阳别宅,还真是山河如旧,舞乐升平……这匾是谁送来的?”
卫蔷问的不是卫清歌,而是早就侍立在旁的青衣仆从,其中一个衣服颜色略深,样子略好,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回国公,是两日前肃王派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