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前之人不懂,赵启恩笑了起来:“你只管说要建商栈,通道路,不管你将这事说得多大,你要记住,朝中世家只有六家可以拿到通商之权。”
卫蔷似乎懂了圣人的意思,她低声道:“圣人,可这弥天大谎……”
“无妨,只要此事成真,真到了揭开之时……那些世家也做不了什么。”
能让那些趾高气昂的世家从此虚耗内斗、枉费财力,将那一双双盯着皇座的眼睛移去荒僻的北疆,只是一想,赵启恩便觉心中快意。
“阿臻,若能让世家从此俯首,我记你一大功!先帝给了你征地令,我可让卫瑾瑜再袭一代!”
卫蔷又要跪下谢恩,被赵启恩拉住了。
“借西域商道削弱世家,此计莫与人言,你离开紫微宫,西域商道之事便是真的。”
说完,想到世家分崩湮灭之景,赵启恩胸中响如擂鼓,他沿着亭栏转了两圈,又道:
“此事一出,世家必然对你多番拉拢,你不妨纵容些。至于阿薇和姜尚书,你们如今嫌隙未消,也是正好,让那些寒门大臣多上些反对的奏本,也更显得此事做不得假了。”
身穿锦袍的定远公看着站在亭中的君王,看着他志得意满,看着他踌躇满志,看着他忘了咳,也忘了虚弱。
片刻后,她缓缓拱手,沉声道:“臣,遵旨。”
半个时辰后,赵启恩坐在琉璃亭中,手里把玩着一枚茶盏。
“本想学父皇当年,先用卫臻这把刀削去世家寒门两面臂膀,再让皇后用姐妹之情拖住卫臻,待朕理清了朝堂就废掉那征地令,没想到这把孤刀还能给朕意外之喜,如此一来……若能将世家一力压服,倒是除了朕心头之患,看来,朕要从寒门之中再提一派。”
心中如此想着,他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圣人的身侧只站了一名太监,手中奉着茶壶,比一旁的树还要安静些。
赵启恩将虎裘裹在身上,轻咳了两声,又是平日里那重病在身的圣人。
“凡所征之地,皆属定远公卫臻,不税不役,官署自立,父皇,你给卫臻如此的‘征地令’……等到朕真让世家俯首,寒门党争平衡,那北疆还是大梁的北疆么?”
手指捏紧茶杯沉吟片刻,他轻声道:“卫臻的无眠之症你们可探查清楚了?”
一旁奉茶的太监低声道:“回圣人,定远公不让人在院中伺候,下面的人也探出她每日睡前要服药后才能安寝,亦有精通医理之人伺机观其颜色,气血两亏,神思困乏,应是确有无眠之症,至于是否如传言一般发狂杀人,暂未探得。”
赵启恩摇摇头道:“卫家世代杀孽太重,不然她也不会盛年便有此病,也是天意如此。传信给姜清玄,告诉他,让人上奏本再请议定远公世子之位,比起那卫瑾瑜,还是更该让卫家在东都的卫家旁支继承国公之位。”
“是。”
看一眼九州池的午后之景,赵启恩站了起来。
“圣人,晚膳可要摆在皇后娘娘处?”
“朕今日不想再见姓卫的。”
赵启恩走在虹桥之上,眺望九州池深处,道:
“去山斋院。”
山斋院在九州池西北角,四周环水,原是先帝最后两年静养之地。
走到院门前,由着太监打开院门,赵启恩便看见一穿着紫色绣锦大袖长衫的女子跪在地上。
院门关上之前,赵启恩已将那女子一把拉起揽在了怀中。
第16章 做假 “行歌,你胆子怎么变如此小了?……
定远公府,换下了锦袍的卫蔷坐在书房里,她回想了一会儿自己今日在九州池的一言一行,沉声说:
“圣人要借西域商道之事削弱世家,我以真做假,他却想以假做真,真真假假,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她对卫清歌招招手,小姑娘立刻从怀里掏出了紧紧捆住的一卷羊皮。
这羊皮乍看寻常,展开一层才让人察觉它极为轻薄。
最后整张羊皮卷开在案上,还有小半从三面垂了下去,而羊皮上所绘的便是城池山河,细细密密延伸开来,不仅有他们身处的大梁,他们所来的北疆,南面有南吴、南越直到大理、崖州,北面也直通蛮族、乌护……密密麻麻的地图上,满朝世家寒门连着皇帝斗到不可开交的大梁,不过是不大的一片地方。
当然,此时的北疆更小。
“去岁定远军北出胜州,从胜州到丰州都已在我们手中,我要对世家所说的边市,就在丰州。”
卫行歌四年没有回北疆,也被这地图所涵幅员与细致精密所惊,忍不住问道:
“元帅?这图?”
卫蔷喜欢看他这惊讶样子,笑着说:“这是参照予歌的前朝默图,加上林家相助,乐莘父子历经六年所绘。”
对于卫行歌来说,当初卫蔷决定精制地图只是一件不知何时会有效用之事,如今看见实物,他心中只剩叹服。
“元帅,一见此图,我立刻觉胸中开阔,东都虽大,在这图上也不过方寸之地。”
“东都本来就是方寸之地,这偌大天下,只看一处,哪里都是方寸之地,一城虽小,一人更小,万不可因这图而轻视一城之地。行歌,你来猜一下,我真正想要开边市通商之地在何处?”
卫行歌细细地看着这张地图,手指下意识在北疆所在之处摸了两下,才慢慢看向西侧。
“元帅一直想攻羌人,莫非是想在灵州与薛大将军携手开边市?”
听他如此说,卫蔷笑了,是卫行歌很熟悉的笑,他小时候背错了书,卫蔷会露出来的那种笑,有点取笑的坏,又有点无奈的慈爱,其实她也没比卫行歌他们大几岁,平时像个师长,笑起来就像个姐姐。
此时她笑着问:“行歌,你胆子怎么变如此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