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拱手道:“舅舅,几位侄子侄女年幼,身体不好,这么守着怕是要病了,外祖母素来疼爱小辈,她老人家见了定是要心疼的,还是让侄子侄女回去休息吧,他们的孝心到了就行,礼部的人等会就要来小殓了。”
李捷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不知何时自己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外甥也长大了,再看站在一旁的李光好,一般年纪,自小一起玩的,还是这么不成器,想到当年父亲威严,若是父亲还在,定不会把孙子教的如此无用,是他无用,愧对列祖列宗。
李大夫人对着儿媳使了个眼色:“把几个孩子带下去吧。”她其实也是怕几个孙子不在,清河郡主这个做女儿的觉得她们对鲁国大长公主不孝。
赵誉看陆靖瑶和岳母还跪在床前,走到陆靖瑶身边把她扶起来,二人走到外边,陆靖瑶勉强打起精神,问道:“陛下如何了”
赵誉深吸了口气:“父皇执着要亲自前来看望大长公主。”
陆靖瑶知道这意思是陛下并未改变主意,鼻尖一涩,眼泪便流了下来,她眼圈还红着,赵誉拉起她的手,道:“别怕,有我呢。”
陆靖瑶知道赵誉是会帮自己的,只是外祖母一心以为自己死了,陛下便会顾念旧情,对鲁国大长公主府和宁国公府网开一面,不曾想只是一厢情愿,外祖母一世尊贵,死的竟是这般不值。
她吸了吸鼻子,艰涩的开口:“旁人都说,陛下对外祖母言听计从呢。”
赵誉默默的看着她,没有接话,他要怎么说,他的父皇是个虚伪的人,恩将仇报,鲁国大长公主只比他大三岁,却拿他当亲子般教养,什么都给他了,最后以命换儿孙安宁却不能瞑目,这些事他都清楚,可是他不能说,因为那人是他父皇,他对旁人再无情,却从未做过伤害自己的事。
若是没有阿瑶,他应该也会按照父皇的意思办的。
就算不为江山,也为了他父皇能够满意。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指责父皇恩将仇报,唯有他不可以,那是血脉相连的父亲。
他搂住陆靖瑶,感受她微微发颤的身体,道:“礼部的马上就会过来,明日一早便要小殓,到时岳母还要一直守着,一直不休息怕是受不住。”
“至亲已丧,怎能入眠。”
清河郡主自幼便比两位兄长更得鲁国大长公主宠爱,李捷和李扬自幼跟在李大将军身边,男孩舞刀弄棒的,唯有小女儿乖乖巧巧养在身边,后来李大将军去世,鲁国大长公主知道那是陛下忌惮李家,不敢为儿子筹谋,她不盼儿子能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安,当初选的儿媳出身也不高,这么忍让,还是逃不过陛下的猜忌。
女儿与儿子不同,何况清河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疼宠些没关系,鲁国大长公主是把对儿子的疼爱全都放在了这个女儿身上,女儿出嫁后她时时忧心,清河郡主未孕,她更加担心女儿会因此遭到陆老夫人的刁难,清河郡主比两位兄长更加依恋母亲。
陆靖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怕是会让赵誉伤心,赵誉也是关心她娘,她这话倒像是故意堵他一样。
抬起头,豆大的泪珠往下滑,哽咽说:“我总觉得我太不孝,先时在祖母那里那般闹,故意说祖母偏袒七王爷,为了七王爷不顾自己的亲外孙女,那该有多伤外祖母的心。”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她现在还提出来,赵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生母去的早,只记得养母,那会秦母妃也走了,他一个人便是这般想着秦母妃对自己的好,再想到自己总是不听秦母妃的话,让秦母妃操劳。
“大长公主知道你心里有她。”
他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屋里不知怎么了,李捷一脚把李光好踹了出来。
李大夫人跟在后面哭:“你做什么,斥了阿琪,如今又来打阿好,阿好是母亲最疼的孙子,如今她老人家刚走你就来打阿好。”她跟在后面拼命的捶打李捷,李大夫人平日里最听丈夫的话,见儿子被打,也顾不得。
李光好捂着胸口跪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李捷额角青筋爆起:“他不是真心过来尽孝,过来做什么平日里吃喝玩乐也便罢了,如今他外祖母去世,他竟敢……”
李捷余光瞥见赵誉,清醒了许多,垂下手指不说话。
李大夫人跑上前搂住李光好儿啊儿啊的叫,李捷看的心烦,这种家务事赵誉自然不会插手。
李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李捷心烦的很,李大夫人本就累的晕头转向,这会见李捷打自己儿子,索性一甩手不干了。
鲁国大长公主是最在乎颜面的人。
李扬拉着哥哥的胳膊劝道:“大哥,快把大嫂哄好,这样子成何体统。”这会院子里也不止自己家人在,族里的人都来了。
陆靖瑶微蹙眉头,她这舅母平日里就小气了些,爱斤斤计较,如今也分不清场合,还有她大舅,这么多人,便是再生气也该忍一忍,在外祖母的院子里就打儿子,真是暴脾气一点就着,好在外祖母的丧事有礼部的人操办。
鲁国大长公主府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丑时赵誉才把陆靖瑶劝去休息,他小憩了会,天还未亮,又往宫中去看陛下。
陈源跟在他身边,看殿下眼角倦色,忍不住叹气,这都是什么事,旁人家成亲后都欢天喜地的,他家殿下成亲后就没过过安稳日子。
他到衍庆殿时陛下还未醒,皇后也侯在偏殿,派人把他请了去,问道:“鲁国大长公主府如何了”
宫人上了茶,皇后亲自端给赵誉,赵誉想也没想便接过去,抿了一口:“一团乱。”
“大长公主便是满府的主心骨,她走了可不是要乱。”
她又伸手,宫人端着水晶琉璃盘上来。
“料你早上定未用膳,本宫让人弄了粥,你趁热喝些。”
赵誉确实饿了,端起碗也没用勺子,两口就喝光了,把空碗放在一旁。
陈源看了暗暗叫奇,这对母子这么多年了除了逢场作戏,就没给过对方好脸色,这会相处倒像是正常母子了。
皇后本来也没什么希望赵誉能领自己的好意,她是做惯了场面的,过来等赵誉不过是见鲁国大长公主死了,心里慌,愈发觉得陛下要赵誉除去京中百年世家的事是真的,想要和赵誉商量好,保全荣国公府,没想到赵誉不似往日般对自己冷脸,这么多年了,这孩子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倔强的样子,何时像这般乖,她心里一时之间说不出的滋味。
赵誉瞥了她一眼,见她眼里隐有泪花,淡淡道:“母后怎么了?”
皇后指着那空碗道:“你刚到永宁宫时,本宫也让人给你弄过粥,亲自喂你,只是那时候你心里记挂的都是你秦母妃,不愿意喝,本宫让人捏着你的嘴把那碗粥灌进了你嘴里,从那以后,凡是本宫送去给你的,你都没有正眼看过。”
赵誉不知道,她这辈子最嫉妒的就是秦淑妃了,都是养母,怎么赵誉就不和她亲。
她也想过对赵誉好的,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啊,可惜赵誉不领情,正好娘家时常把周雪蓉送进宫,她便把周雪蓉当做自己的女儿宠,可到头来自己一心宠爱的侄女半分没有领自己的情。
赵誉没接她的话,她又道:“你从成亲后便一直忙着,也多休息,你父皇这个样子,许多事都压在你身上,你本就承担这么多,还要去安慰阿瑶,阿瑶年幼,出了这种事,可不得全依靠你。”
提起陆靖瑶,赵誉忍不住道:“她是年纪小,没经受过这些,所以格外难受。”
皇后看他关心陆靖瑶,心里后悔,赵誉不像他父皇薄情寡义,恩将仇报,偏自己当初看他养在自己身边,还整日念叨着生母和秦淑妃,心里嫉妒,觉得这儿子养不熟了,对他便也不再上心,仔细想想陈昭仪和秦淑妃一个是生他的人,一个是养他的人,他念着也是应该的,反而自己不通情理,命人毁了他生母遗物。
她叹了口气:“鲁国大长公主最疼清河和阿瑶,她伤心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事毕竟是李家家务事,便是再乱,你一个外孙女婿,不好插手,等过阵子便好了,你们好好的,抓紧生个孩子,不然也不知要等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