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微身子似乎因为药苦都要团成了一团,捏着帕子不肯再凑上前去。帘外的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与身侧的人摇了摇头:“殿下的身子怎么如此虚弱?”
他身侧跪着的人也压低了声音:“殿下乃先帝幼女,原是胎里受惊,生来便体弱。又得先帝和长侍君宠爱有加,自小未吃一点苦,故而……”
谢祈明看着端微往被子里缩的动作,端着药碗的手停顿片刻,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传到她耳中依旧清晰,没来由的透着压迫之感:“殿下,良药苦口。”
端微原本就是试探,眼见着这勺药凑到自己唇边,不禁抬眸看向他。她将自己身上的锦被掀开了大半,微微俯身去喝那勺药,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贴上去,偏身子酸疼得厉害,再一俯身,几乎要陷进他怀里去。
她随手抓着他的一角袍袖,似乎闻到了什么香气,用力嗅了嗅,向上看向他的脸,声音悄悄的:“谢大人,你身上好香啊。”
谢祈明手指一顿,准备舀起来的药又沉了回去。他低头看着不知怎么就陷到自己怀里来的人,像是看透了她的意图,半分思忖的动作都没有,隔着袍袖托起端微要伸到他身上的手,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殿下,您坐到微臣的衣袖了,微臣不便侍疾。”
端微惺惺地收回手,转过头去:“凉了,换热一些的汤药来。”
“微臣遵命。”
这人嘴上说着遵命的话,做起事来倒没有怕的意思,看来不是这内阁权势过盛,就是她这不中用的储君被人看轻了。帐帘隔出一方天地,端微心神一动,又自顾自地倾身,发丝都垂到了他的手背上,偏还要抬起头来看他:“谢大人素来用什么香?我睡时常多梦不安,闻到谢大人身上的香气,似乎觉得心安了不少。”
帐帘外唯一能听到的锦碧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烛火再度晃了晃,谢祈明低眸看着凑上前来的人。
端微因昏睡不醒,身上只着寝衣,薄薄的一层衣料掩不住内里的风光。虽有她长发遮掩,到底掩不住寝衣包裹的曼妙身段。她刚喝了苦药,眼睛一片水汪汪,但脸颊仍然苍白,风一吹就倒一般。
谢祈明抬头环顾四周,床尾处有一件女子宽袍正挂着,他长臂勾过来,低头面向端微:“殿下,得罪了。”
端微正讶然,只见谢祈明隔着袍袖再次托起她的手腕,将宽袍盖住了她的肩上,目不斜视地将她搭在他身上的手平稳地挪到了宽袍的袍袖上,似乎十分巧妙地再度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殿下体弱,近日阴雨连绵,为避风寒应多加衣物。”
“……我不冷,倒是不用……”
“殿下如今一身之祸福干系天下臣民福祉,自应好生保养,”谢祈明端过锦碧送上来的热汤药,舀起一勺,低头轻轻吹了吹热气,“殿下虽未像长公主一般自小习理政之事,但殿下聪明敏锐,想必只要用心学习,必能造福天下百姓。”
端微看着又凑到自己唇边的这勺药,轻咳了一声:“大人过誉了,我远不及长姐聪慧。”
她原本想就势躲过这勺药,谁料他手臂稳如泰山,动也不动地将勺子堵在她唇边。端微忍了忍,张口吞下这勺汤药,抓住锦被的手越攥越紧:“我瞧着这药用处也不大,不如今天便到这里,有劳谢大人了。”
谢祈明低头搅动着汤药,唇边似乎有笑意,但灯火映影幢幢,端微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再度舀起一勺药,凑向往后躲的端微,动作慢条斯理:“殿下,良药苦口。为天下臣民想,殿下的身子应该尽快好起来才是。”
他看着她的眼睛,犹如注视着自己掌中的玩物,没有丝毫为储君侍疾的畏惧。端微迎上他的目光,轻吸了一口气,被迫再次张开了嘴。
她看他为天下臣民着想是假,报复她要求内阁侍疾是真。端微咬着唇,偏又不好发作,只得由着面前这人一勺勺地将药喂下去。待药碗空空如也,他方让锦碧收走汤碗,将帕子递到她手上。
“你——”按理说,如今她说什么,该是天下人都不敢不做什么,这位内阁的新贵倒是不同,他敢不答她的话,也敢像现在这样——逼着她将药喝下去。
“殿下,药还可口吗?”谢祈明随手拿起她的帕子,慢慢地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药渍。他语气未变,端微看着他在烛火映照下的侧脸,竟生出一股寒意。她落在锦被里的手悄悄地收紧,但还没忘记锦碧的叮嘱,笑得有些勉强。
“正如谢大人所说,良药苦口。”
“如此微臣便放心了。依长公主遗诏,殿下明日起须跟随内阁诸位大臣学习为君之道,还请殿下于寅时四刻起身,”谢祈明抬眼,起身行礼,“请殿下务必准时。”
端微原本已躺了回去,听见“寅时四刻”,张手便掀起了帐帘。她屈身下床,因多日未走动,一脚踩着寝衣的裙摆,险些摔倒,被锦碧扶着坐回了床边。
“寅时四刻,”端微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目光死死地盯着跪在最前面的谢祈明,刚要发作,便生生忍了下来,语气柔了许多,“谢大人,你们会否太过辛苦?”
“为殿下尽忠分忧乃是臣等职责所在,”谢祈明微微抬头,正对上端微水盈盈的眼睛,淡淡一笑,“请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