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易童终究还是无福消受惠姨的爱心餐,她实在是吃不下,妊娠反应特别大,到头来只能打营养针维持着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肉眼可见地易童整个人都瘦削了两圈。顾清之看在眼里心痛得要命,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医生和他说孕吐是正常的,能吃的时候就尽量多吃,在怀孕前期胎儿的营养要跟上。看着易童跪在马桶边吐得天昏地暗、吐得眼泪鼻涕横流,他只能蹲在她身后轻拍着她的背干着急。晚上抱着她睡,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骨头突起能硌着他;易童难受得没有力气推开他、也没有心思去和他计较,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样遭罪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为什么受罪的是她?难受的时候特别想念易萱萱,想念她的怀抱;小时候她发烧呕吐,什么都吃不下的时候,易萱萱都抱着她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黄桃罐头;抱着她轻轻哼着歌哄她入睡。闻着她身上淡淡姜花香味,只觉得天塌下来都不怕,易萱萱永远都是坚实的后盾,委屈了、难受了钻进她的怀里等雨过天晴。
半睡半醒中,易童好像看到易萱萱正坐在她床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哼着歌哄她睡觉。
“妈,我好难受。”
顾清之一直都没有睡着,听到易童的梦呓支起上半身越过她的肩膀,看到她闭着眼睛泪水浸湿了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扇翅膀一样轻轻翳动着,看来是做梦梦到易萱萱了。易童说她难受,而他又何尝不难受呢,看到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肚子里的宝宝该会是多么孱弱,没想到怀孕是如此遭罪。
“童童乖,再坚持一下好吗?”顾清之把易童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地呢喃着。
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就是形容易童的状态;每天都在盼、都在数,结束这样深渊一样绝望的日子还有多远。哪怕后来终于能吃一些东西了,但身体状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头晕、恶心、水肿、腰酸背痛,各种妊娠反应接踵而来,把她折磨得都没有力气和顾清之对抗什么。她只想快一点、快一点结束这样遭罪的生活。
她想过要不向邻居求救,发现隔壁不知什么时候被顾清之买下来,在做着改装想要把一整层都打通来迎接他们第一个宝宝。易童趴在阳台上吹风,也想过要不要这样一跃而下结束一切;可真正踏上栏杆的阶梯要翻身过去的时候又犹豫了。凭什么要她来偿还顾清之的孽债?该死的人不是她,而是顾清之、顾海乔。她要把宝宝生下来然后还要活下去,等到自由的一天、等到李易然来接她的那一天,两人远走高飞从此过上快乐的生活。
只是、只是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救救我。有谁能来救救我?
她尝试过往前爬,却不敌绝望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把她拖入深渊。就在易童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破门而入的警察,她忍不住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正义终于降临了。
易童不敢相信,希望的光芒终于笼罩在她身上。直到被搀扶着坐上警车,听着刺耳的警笛声才有了踏实的知觉。她终于逃出来了,终于从那个牢笼逃出来了。
事情很简单。李易然从医院醒来后,按照易童的吩咐去福桂园她家对上的邻居,在信箱的背后看到了一个缠着一圈圈胶带的小包裹,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放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回家。拆开胶带、打开已经泛黄的纸看到一个u盘。把u盘插入电脑打开文件,看到的是一个个文件夹分门别类地放着顾清之的罪证。李易然眼眸一沉,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易童,我来救你了。
李易然把证据都打包好,借助李国平的关系匿名举报到公安系统里。因为涉及数目、人员之庞大,公安不敢轻举妄动同步在搜集、核实证据和准备着逮捕令。顾海乔其实有收到风声,但不确定局里要抓的人是不是顾清之,因为同一时间的扫黑除恶工作中也扫除了几个纨绔子弟,聪明了一辈子的顾海乔一时掉以轻心而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顾清之加完班在公司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正准备回家送给易童,迎面却被四个警察拦住去路。
“顾清之顾先生是吗?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看到对方出示的警察证,顾清之脸色一沉。
正义女神的剑还是斩在他头上;不,应该说报应终于落到他头上。顾清之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看见易童站上原告席位,以被害者的身份向法官、陪审团陈述他的罪行。顾清之站在被告席上死死地盯着她,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她的薄唇开开合合。脑子也转不过来,只有一个想法: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还会经常反胃吗?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吗?好像快要到产检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去预约。上次产检的时候医生说这次去的话,应该就能看到胎儿的轮廓了。不知道是男生还是女生,但都没关系啦,只要是他和易童的孩子他都爱。等易童生完这胎再慢慢考虑二胎吧,怀孕太难受了,看得他心痛。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婴儿用品了?先买些小衣服?
顾清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法官一连呼叫他的名字他都听不见。
“被告顾清之你听到我们说话吗?!”
“嗯。”
“你是否对上述行为有异议?”
“没有。”
一锤定音,被告顾清之对经济诈骗、行贿、强奸、非法囚禁妇女等罪行供认不讳,数罪并罚被判决无期徒刑立即执行。顾海乔也未能逃过调查,在警方掌握了充分证据后也一并送入狱,那已经是后话了。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又往正常的方向慢慢发展。
跟着顾清之这么多年来,易童感觉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和绝望交织缠绵而又漫长的梦。现在,终于醒来了。
易童走出警察局还是有点恍惚。阳光打在枝桠间,又透过树影细碎地落在身上,听到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声音;人们的交谈声夹杂着孩童的欢笑声传到耳朵内;看到李易然远远地笑着对自己挥手。
这是真的吗?
易童还是不敢相信。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
我们逃出来了。
顾清之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易童不来看望他,他是宝宝的爸爸哎,怎么不带宝宝来看望他?他不能直接联系易童,拜托律师去请易童来探监。易童拒绝了好几次,但顾清之依然不折不挠。他想念易童想得要紧,想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胖回来、想看看宝宝怎么样了,有乖乖长大顶起妈妈的肚皮吗?进入到这座看不见天日的牢笼,易童和宝宝是他活下去的期盼,所以在狱中他也不停地锻炼身体、积极参与劳动改造,为的就是争取减刑早点出狱,然后也不至于老得那么快,那个时候宝宝应该都上学了,ta也不希望自己的爸爸看起来像爷爷吧。
除了想知道宝宝的状况以外,他还想问一下易童耍了什么手段让他锒铛入狱的?琢磨了很久,都连不上所有线索。他明明已经派人去盯梢了,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举动。为什么隔了那么久一下子就把他揭发?她不是说手上所有证据都还给他了吗?所以她是骗自己?而且还潜伏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