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母哈哈大笑,回答是有一件大事要跟家里人说。时莺敛声屏气,唇角的笑刚刚绽放了一半,时母欢快的语调就传入了她的耳朵。
她听到向来最疼她的大伯母用着那种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说淼淼要回来吃饭。时莺还没反应过来淼淼是谁,那头又说了,是她刚找回来的女儿,你的堂妹。
如遭雷劈一般,时莺唇角的笑意凝滞,说话声骤然提高,带上了一丝尖锐:“您说谁?”
时母以为时莺是太惊讶了,也没在意她与往常不一样的说话口吻,笑着解释了一遍:“是我的女儿。小时候你还抱过她的,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忘了谁,她都不会忘记那个人的。淼淼,居然还叫时淼么?
时母在电话那头还说了些话,奈何时莺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时淼回来了,心里的慌乱与烦躁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这段日子她一心都扑在事业上,周凝的爆红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一直想接到一个足够能打的资源,再把周凝压下去。可是好剧本实在太少了,像《刀锋》那样能够带火一圈人的本子很难出第二个。
找上门来寻求合作的剧本都平平无奇,时莺看不上眼。想打《刀锋2》的主意,原导那条路又走不通。
好在她从小乔总那儿听到点内幕消息,说是国外一位名导想找一位东方美人出演他电影中一个很独特的角色。最近就要来选角了,那位名导似乎属意周凝跟她,还在她们二人间犹疑。
时莺迫切地需要得到这个角色打开自己的国际知名度,所以她为此提前做了好些准备,将要去找那个与自己记忆中长得很像的人这件事都抛在了一边。
没想到时淼被找回来了,还是大伯母亲口告诉自己的。时莺不知道找回来的这个时淼是不是自己之前匆匆瞥到过的那个人,这些都不重要了,她该想的是要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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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不清楚时家以前发生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时家失散的女儿被找了回来。时父时母是低调的人,没有大肆宣扬时淼的事,也就交好的几个老朋友知道内情。
这次的家庭聚会是时母提出来的。光是跟时莺他们说一声自己女儿回来了总觉得不正式,还是大家见个面、吃顿饭的好。都是一家人,时淼也该见见她二叔二婶还有堂姐的。
时间定在周末,既然是时家人的家庭聚会,喻淮不好跟着去。都不需要他开车送的,时也一早就过来把人接走了。
从喻淮那里到时父时母住的地方也就一个小时车程,时也接时淼回来的早,时莺一家人都还没到。
“快进来,先吃点小饼干垫垫肚子,别饿着了。”时母热切地牵住时淼的手,一个劲儿地招呼她坐下吃东西,生怕她觉得无聊,还打开电视放着。
时淼一来,时父看准时机想露一手,却被时母挤出了厨房。他可怜巴巴地扒着门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感觉自己厨艺进步了,我可以烧一桌菜的。”
“不,你不可以。”时母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时父的申请,向儿子扬了扬下巴让他来掌勺,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在一边择菜:“去去去,别站在门口碍眼。”
“我也来帮忙吧?”大家都在忙,时淼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干坐着,从时父身后探出个脑袋问。
对待女儿,时母明显耐心多了,说不用她沾手,笑容满面地让她等着洗手吃饭就好。还跟她挤眼睛,说时也做饭的手艺比外边五星级大厨都不差什么的,就给个机会让时也在妹妹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于是时淼与时父两个人都被赶出来了。自找回时淼后,时父还没有跟女儿独处过,这一下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冲时淼招招手,指了指楼上,他想带女儿去看自己的画室。
时父对自己的画室可宝贝了,除了妻子,连时也都没进去看过。里面收录了好些画,都是他的藏品,市面上都买不到的。
他跟女儿展示自己的收藏,就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的弹珠、卡片一样,面上神采飞扬又自信满满,还大方地让时淼任意挑选,看上什么他就送给她。
坦然来讲,时淼对画作没什么研究,欣赏水平可能还比不上菜得抠脚的喻父。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听时父讲解自己的宝贝,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立起的画架上。
不是时父常用来作画的画架,那个画架上盖了一层黑布,将画作遮了起来。可上面却没有灰尘,看得出来是被人时常翻动着的。
“那个是什么?”时淼好奇地盯着角落里的画架,小声问:“那个可以看吗?”
时父的视线跟着挪到角落边,愣了一下道:“当然可以。不过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早年未完成的一幅画而已。”
边说着边走上前将黑布揭开,掩盖在下面的画作露出了原貌。是一幅人物素描图,只草草画了个轮廓出来,五官处是空白的。
“很久前画的了。那时我一直在脑海中想象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每想到入神就想动笔画下来留个纪念。可是耗了好几年也只能依稀描出个轮廓,你的神情却怎么都画不出来。”时父仿佛陷入了回忆般,顿时感慨万千:“这幅未完成品丢了又觉得可惜,就放在这里了。”
没事他就会看上一眼,捏着画笔立在画架前出神。在听到老婆儿子在门外的声响,他又若无其事地把撩起的黑布放下来。敛了情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其实,他一直都不曾忘记当年那个小小的婴孩。他心中的苦楚与思念,一点也不比时母少。
感受到时父的情绪莫名低落了下来,时淼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反正现在有时间,要不就把这幅画补全了送给我?”
面上稍有怔色,时父眉眼舒展开,抿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那你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寻了个凳子在窗边坐下,时淼还问她要不要摆个造型什么的。时父闷笑,说不用,坐等约莫半个小时就好。玩手机打发时间也行,他不介意的。
时淼并非手机离手就心痒难耐的人,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托着腮看时父捏着一支笔在那边比来划去,偶尔抬起头看她一眼。
等待的时间不算枯燥,她发现时父是个一画画就会全神贯注的人,好似眼里只有画中世界,落笔的动作又快又细致。不到半个小时,那幅只有轮廓的人物素描图已经被补全了。
接过一看,时淼登时发出了感叹声:“好神奇啊,看着跟相片没什么两样了。”
“这有什么?”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时父可有说不完的话题,得意洋洋道:“这还是太潦草了。等抽空咱们寻一处草长莺飞的好地方,我给你正正经经画几幅肖像图。”
“好、好的。”时淼心里想的是有这幅素描图就够了,她要那么多自己的肖像画做什么?
但架不住时父迸发出来的热情,她只得应下了,同时在苦恼真收到几幅肖像画,她是要挂在卧室,还是收起来放进抽屉里。挂起来的话,万一被人瞧见感觉还有点羞耻,她分明不是这么自恋的人。
要被旁人知道她在纠结这种事情,怕是会被人指着鼻子说她饱汉不知饿汉饥。知道时父的肖像画多难才能求得一幅嘛?他不怎么帮人画肖像的,除了自己的妻子,也就一个老朋友有幸得了一幅他的亲笔。
可惜时淼是个外行,又没刻意打听过时父的画作到底有多受欢迎。她只听喻淮说过时父是个画家,晓得他混得还行,多的就没了。压根没想过就她手上这幅潦草的素描图,拿出去卖也得七位数起步,就冲这画上有时父盖上的私印。
怀揣着一笔巨款的时淼没有丝毫自觉,一张纸她又不好拿,就规整地对折了几次。折到只有巴掌那么大时,小心地塞到了自己的包里,还按了按:“这下不怕掉了。”
换做别的画家,看到有人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的画作,怕是鼻子都要气歪。而时父就是笑了笑,看着时淼的目光都是包容与关爱。不仅没责怪时淼不爱惜自己的作品,反而自我反省:“倒是我疏忽了,改天直接裱了画框再送过去,免得你不好拿。”
画室里氛围融洽,时父想多跟女儿说几句话的,就听时母在外面喊他们了。有些遗憾自己还有几幅珍藏的孤品没来得及给女儿看,时父还是打开门,跟时淼一起下了楼。
时莺一家人已经到了。时莺的父母在帮着摆放碗筷,而时莺笑得甜甜地跟在时母的身边,还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跟个孩子似的撒娇。
听见楼梯口的动静,她的视线跟着移转过来,怔了一瞬,脸上连忙带上了笑意,上前亲密地拉着时淼的手,好奇地打量:“这就是淼淼了?果然跟大伯母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