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是被什么握紧,沸腾的血液有一瞬间静止了,一同静止的还有周围那些嘈杂纷乱。
他抬起的拳头还停留在半空中,那只金属拳套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整条胳膊都开始发酸。
那股酸胀的感觉潮水一样冲上来,冲击着他的耳膜,蔓延到他的心口,他的喉咙,还有鼻尖,灼烫感几乎溢出了眼眶。
他的指尖开始发颤,越来越剧烈,他张了张嘴,喉结滑动,嗓子像是被火烧过,哑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哗啦”又是一桶又脏又冷的拖地水兜头泼下,淋得楼下众人尖叫着抱头鼠窜。
秋洛单手撑着栏杆,从楼道上层跳下来,落在林尽染身旁,抓起他的手,扭头就跑。
他带着他七弯八拐地跑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那里有座假山,平时没有人,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秋洛叉着腰,喘着粗气,慢慢平复呼吸,时不时往外张望,确定没人跟着,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拽住了他,秋洛被拽得差点没站稳,紧跟着,一个脑袋抵上了他的颈窝。
林尽染两条手臂铁箍一样,紧紧拥抱住了他。
秋洛的后背撞在后面的假山上,被对方的手垫住,没有撞痛,某种隐约的颤动隔着衣服从对方身上传来,颈窝露出的皮肤感到一股湿润的潮意。
秋洛诧异地落下视线,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你……”
“我没有!”少年的声音慌乱中带着一点浅浅的鼻音,死死埋着头,仿佛这样就不会暴露一丝一毫的软弱。
秋洛想,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林尽染平复了很久,才稍微抬起头,气息仍有些颤抖,满是血丝的眼底发红,犹带着未退的雾气。
他喉结动了动,喉头哽着一团热意,却还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秋洛,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是不是,也没那么糟糕?”
秋洛默默凝视着他,片刻,倏尔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成绩单,火急火燎地摊开给他看。
他指着林尽染排名前一百的名字,冲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瞧,第一次考试就这么厉害。”
他轻轻抹去林尽染脸颊的泪痕,煞有介事地点评道:“虽然你脾气怪,个性烂,审美也不咋地,明明中二还老爱装酷,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很好。”
他顿了顿,肯定道:“一直都很好。”
“哦对了。”秋洛换了一边口袋翻找,掏出一只银质小哨子,放在他掌心。
“你不是喜欢听哨音吗?我也没什么钱,不过这个还是买得起的,送给你,就当你答应我好好考试的奖励。”
林尽染低头看着手里小巧的哨子,胸腔压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喉咙颤抖哽咽,连带着气息和模糊的视线。
他伏在秋洛肩头,在十七岁人生最无助一刻,失声痛哭。
第34章 09
为了避免林尽染被更多人找麻烦, 这天下午,秋洛这个循规蹈矩的三好学生,头一次带着林尽染翘了课, 背着书包提前回家了。
方才下过一场连绵的小雨,天空阴转多云,街边的大树还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秋洛和林尽染两人踩着积水, 慢慢吞吞往拳击馆的方向走。
“……事情就是这样,这几天家里一直焦头烂额,我就没有来学校。”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的味道, 林尽染轻轻吸了口气, 低垂的目光掠过脚边积水,一路反射出秋洛的倒影。
秋洛皱了皱眉:“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家就没个人来主持大局吗?”
林尽染淡淡笑了笑:“大厦将倾的时候, 更多人会选择明哲保身,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他们当然想主持大局, 所谓大局就是更多的财产, 更多的权力, 而不是承担风险和责任。”
“对于家族那些人来说, 谈到继承权问题的时候, 就拿我还没成年当借口,而谈到债权和承担损失的时候, 就成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了。”
“现在一个个在家里吵得翻天地覆,我实在是不想回去。”
秋洛侧过脸看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下午在假山后面发泄过情绪后,林尽染平日里那股目下无尘的桀骜消散了许多,整个人变得内敛而安静。
他抬头眺望着远方灰蓝色的天空,眉宇凝出一丝愁绪:“我也不知道。”
秋洛提议道:“那你这几天住我家吧, 我爸出差去了,最近都不在,有地方给你睡,不过……”
他又犹豫起来:“我家很小,很旧又很破,跟你家比起来就像总统套房和平民窟的差别。我怕你住不惯……”
“没关系,我不在意。”林尽染答应得飞快,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加快了脚步。
太阳从云层间露出一弧温暖的半圆,橘黄的微光点亮了林尽染的眼底。
他拉着秋洛的手,把他的书包抢过来背在自己肩头,眉宇舒展:“还等什么呢?快走啊。”
回家的路上,两人路过一间运动鞋专卖店,秋洛眼神瞥过橱窗里展示柜上的一双限量版红黑运动鞋。
恍惚想起来,马上又到自己生日了,以往每年生日,父亲都会送他很多生日礼物,限量版篮球鞋、新西装、新电脑、新手机、高定机械手表、还有一些罕见的小玩意,有时能把一辆车全部塞满。
因为长期忙于工作不能陪伴自己,只好用礼物来补偿。
秋洛从来没有责怪过父亲,只要逢年过节能好好吃一顿饭,他也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