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愣怔之下,有人动了,一男一女扯住牛翠芳,劝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都是亲戚,怎么能打人呢?”
牛翠芳两只手臂乱划着,再次试图扑向陈凝,嘴里仍喊着:“你们松手,看我不收拾这个小混蛋。”
她面孔在惊怒之下变得狰狞,看得一些人暗暗心惊,心道这牛翠芳也实在是太霸道了,占着人家的房子不让人住还有理了?
陈凝只觉得脖子刺痛,她皱了皱眉,抬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手指上沾染了一点血迹,但她脸上表情还是平静无比。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不知道这姑娘打算要怎么办,这件事看来是难以善了了。
一个老太太瞧着不忍,拉了陈凝一把,劝道:“凝丫头,要不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让大人商量,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陈凝朝她笑了下,却缓缓扒下了她的手,然后,她看着牛翠芳,说:“听说县里正在进行打击黑恶分子的行动,现在还缺一些典型。”
“大伯母你这么凶,你们一家人欺负一个孤女,占人房产,当众对我进行打骂,这不是黑恶分子是什么?我看你们一家都快赶上南霸天了!”
“你要是再闹下去,就不怕公社真把你们当成典型吗?”
这番话说出来,不光是牛翠芳吓了一跳,气焰矮了一截,就连围观的人都吓一跳。
县里要打击黑恶分子的事他们还真听说过,听陈凝这么一说,他们觉得牛翠芳一家还真像是黑恶分子啊!
看把人姑娘给欺负成什么样了?脖子上还往外冒血呢!
这要真是被抓成了典型,说不定他们家人会被拉去批/斗,挂牌游街呢,这可太吓人了!
这一下子,谁也不敢帮牛翠芳说话了,连祝晓红她妈都离牛翠芳远了一点。
牛翠芳嘴唇颤了颤,心里吓得怦怦乱跳。她在村里敢当个泼妇,可一想到公社里甚至更高级别的人,她胆子就没了。
她双腿发软,仍有些嘴硬地说:“你,你胡说八道!谁是黑恶分子?你别乱给人扣帽子。”
陈凝知道牛翠芳是害怕了,她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也想借此机会避开后边可能会有的风险,她就说:“是还是不是,不是你说得算的,得看人公社甚至县里怎么看?”
“今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动手打我,要是背着人,到我三叔家放火或者砸窗户,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反正我和我三叔一家要是出什么事,你家人就洗脱不了嫌疑,那你们就是黑恶分子没跑了。”
牛翠芳:……
她恼恨之下,还真动了让她儿子晚上去陈凝那砸窗户的念头。她想吓唬吓唬陈凝,看她还敢不敢跟他们一家争。可陈凝这一说,简直像是看出来她心里怎么想的一样,没吓着陈凝,倒把她吓够呛。
周围的人也不禁暗暗心惊,心想这十里八村的,出于报复,放火烧人房子、砸窗户,或者偷人鸡鸭猪崽子的事真不是没有。这牛翠芳一家气急败坏之下,未必就做不出这种事。
陈凝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但凡陈老三家里和陈凝自己出什么事,那牛翠芳一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些人的目光落在牛翠芳脸上,看得牛翠芳越发心慌,她感觉在这儿再待下去,还不知道陈凝会说些什么。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临走之前还狠狠地说:“陈凝,你看看你像什么样?你相亲对像还没走呢,他们家人知道你这丫头这么泼辣无礼吗?谁家要是娶了你这样的人,还能有安稳日子过?”
陈凝扫了她一眼,完全没受到她这番话的影响,只告诉她:“这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是筹钱还是退房。总得选一样,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家占了。现在可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随便可以欺压人的时代了。”
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压得牛翠芳眼冒金星,她发现她根本就说不过这丫头,她说一句话,对方就有十句话等着她,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丫头?
她心慌意乱地走了,打算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下这事该怎么办。陈凝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没走,就苦笑了一声,说:“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手里一点钱都没有,现在还吃着三叔三婶的口粮,日子过得艰难。明明我爸我爷给我留了东西,可我什么都没得到,没法子,只有豁出去了。”
周围的人有了反应,大部分人没跟她说什么,有几个人张了口:“这事你大伯一家办得是不地道,怎么都得给你分点。”
“可你这事不太好办,他们一家住好几年了,你不管是让他们搬走,还是让他们拿钱,都太难了。人要是死活不挪窝不拿钱你能怎么办?”
村里人不是谁都不讲理,有些人心里还是很同情陈凝的。可他们都觉得牛翠芳一家是滚刀肉,碰上这种人实在是棘手。
陈凝所求无非是舆论上的认同,要办成事就先得在舆论上占上风,倒也没指望这些人能给她指出什么解决方法。她笑了笑,说:“不管能不能办下来,我都得争取下,要是该争的不争,那不就是让恶人笑老实人哭吗?”
“刚才谢谢各位叔伯奶奶婶子帮忙,要不我就吃大亏了。”陈凝说着,又抹了下自己脖子,手指上再次沾了些血迹,看得一些心软的人阵阵揪心。
这孩子,是真的不容易!
陈凝其实已经考虑好几天这事该怎么办了,这次当众演了这么一出戏,结果还算让她满意。现在压力给到了牛翠芳一家,她也不求马上就能出结果,这么大的事总得磨上一段的。不管怎么样,她都得从牛翠芳他们家撕下一块肉来,不然就是平白便宜了这家人。
陈凝同这些人告别,提着篮子去了村长家。她一进院就看到村长媳妇在晾小孩尿布,看到她进来,村长媳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来干什么?你叔不在家。”
“现在家里孩子在闹,我这忙着,你要是有事找你叔,改天再来吧。”她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看起来是真的恼了陈凝。
陈凝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她有思想准备,就说:“行,那我改天再来。我听三婶说前几天婶子要把我介绍给粮站的伍主任,我觉得不合适,就给回了。这种事,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勉强不得,也不是故意要驳婶子的面子,你也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就把那篮子放在树下的磨盘上,也不提布料、麦乳精和饼干的事,只把那瓶酱黄瓜拿出来,放一边,说:“听说婶子你最近苦夏,胃口不好,我三婶特意让我给你送点酱黄瓜。这东西挺下饭的,婶子要是不嫌弃就拿着。”
村长媳妇捞起筐里她前几天送的礼品,抱在怀里,再把筐和酱黄瓜往陈凝手里一塞,冷冰冰地说:“我是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现在你就是愿意人家伍主任也未必乐意。”
“酱黄瓜就不要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说话了。”说着,她抱着东西撩开门帘就进了屋,把陈凝晾在了院子里。
陈凝脸色淡淡的看着她进了屋,心里只觉得讽刺。这时祝亚楠走了出来,她看到陈凝一个人提着篮子站在院子中,面上不由浮出几分歉意,走过来把陈凝拉到墙角,小声说:
“陈凝,对不起啊,伍建设想跟你好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刚才我妈态度不好,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行吗?”
陈凝叹了口气,说:“我从开始就没有同意跟伍主任相亲的事,态度一直很明确,可他还是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谁也不是傻子,能说这都是巧合吗?”
“我知道我叔在为交公粮的事犯愁,可这事总不能着落在我一个人头上,我没那么大的肩膀,担不起这个担子。既然不愿意,我总不能卖了自己。”
“我爷爷以前给村里不少人治过病,有时候不光不要钱还给搭药,我就希望村里人还能顾念着这点情分,别再有人惦记我了。你帮我跟你爸说说吧,这件事我帮不到村里。”
祝亚楠忙摆手,说:“我爸这事做的是不周到,他也是犯愁。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你不生气就好了。”
这事也怨不到祝亚楠,陈凝就没再多说什么,又聊了几句就走了。到家的时候,罗洁已经知道了陈凝和牛翠芳之间发生的冲突,可陈凝并没有跟她交谈的意思,一回家就进了自己屋,关上了门。
她在陈凝房外站了一会儿,回屋就跟陈三叔商量,让他半夜警醒一点,谁知道牛翠芳一家气急败坏之下,半夜三更会做出什么事来?
当晚,他们一家正准备睡觉,胡大夫来了,他没提别的,来了就把陈凝叫出来,告诉她:“我下午去公社给老彭打了电话,他说过几天要出趟差,你要是愿意接受他的考核,明天一大早就得去,中午之前到省城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