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太平洋

十七(1 / 2)

十七

出租车沿帕塞伊克高速公路飞速急驶。夏坤坐在车内,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个星期日,昨天他去辅导两个小孩学习汉语,回来得晚,想睡个懒觉。电话铃声响了,是甘泉打来的。她话语急促,说了地址,叫他十万火急快去她家。他知道,是甘家煌的住宅。再问,那边的电话已挂断了。他心里一悸,不好,一定是那帮家伙找甘洋的麻烦来了。自己当过兵,也可以搏斗一两个人,可要是一群人咋办?匆匆洗漱时,急中生智,想到了医院那高个子门卫。找出他留给他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了电话,可又说不清情况,只好说他去某处了,也许那儿有什么麻烦事儿,如有什么紧急情况,他将立即电话寻他。对方连声ok。

车的时速达到120公里,夏坤依然感到慢,又时有塞车,就更是万般焦灼。送甘洋出院回去时,夏坤去过甘家煌家。确实离米教授的住处不远。

出租车驶入了秋木旁立的林间道。日光从秋叶间往下透泄,令人炫目。车驶到了甘家煌的住屋前。夏坤匆匆付了款,下车。这幢二楼一底的独院独宅,有围栅、草坪。夏坤在电影电视里见过,确实气派豪华。围栅的门开着,他走进去。房门也开着,他平息着心境,喊:

“甘泉,甘泉!”

没有人应,心里陡然发紧,急往里走:“甘泉……”

空空的客厅,没有一个人。他听见了落水的哗哗声,起眼向客厅门外的泳池看,急步奔过去,攥紧了拳头。

夏坤来到了游泳池边,仍然没有一个人。他奇怪了,分明听见了有人落水的声响的。他警惕地用目光四下里搜寻。

“哗——”

池边冒出一个人来,是甘泉,她哈哈笑个不停:“夏叔叔,看你那神情,活像当年巡逻想逮台湾特务的样儿。”

甘泉边说,边走了上来。她穿了极开放的新潮泳装,捋着湿发,用浴巾擦抹头上身上的水珠。

“夏叔叔,请坐。”甘泉指了指一旁的沙滩椅,椅旁还放有饮料、水果、点心,边说边推了夏坤坐下,“坐呀,你喝啥,一定是喝茶吧?”从小茶壶内倒了杯茶水给夏坤。

夏坤云里雾里一般,接过茶水:“甘泉,你干啥呀,电话里那么紧张,惊天动地的!”

“嗯哼,”甘泉站在他跟前,调皮一笑,“嗯,不错不错,我确实是‘惊天动地’了。要不要游泳,夏叔叔?”

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的泳池,这么动人的邀请,夏坤的心真动了。

可是,他却说:“不,我不想游。”

“你们这种人呀,就是心口不一。好吧,游不游随便你,那你就看我游。”甘泉说着,一头扎进水里。她潜水能力不错,到了对侧才浮出水面。蛙泳极其标准,在清澈见底的水里如同一条美丽动人的游鱼。游一阵,甘泉站在了浅水处,说:

“我怕你不会来这儿,就这么打了电话。”

夏坤摇头笑:“你呀,小鬼,你爸爸呢?”

“回国去了,去做你们医院那笔核磁共振仪生意去了。”

“乱说。”夏坤不信,那笔生意早已吹了,投资方不愿意投资了,认为没有ct好赚钱,不容易收回成本来。

“我骗你的。不过,他真回国去了,另有几笔生意。”

夏坤信了。他们这些大陆来的商人,在太平洋上空来回就如同在国内的城市间飞行一般。有利可图或将会有利可图之事他们都会匆匆地飞来飞去的。这从主观上看,是为个人公司赚钱,客观上讲,确实促进了中美间的贸易发展。他们的作用是有益而不可低估的。

“甘洋呢?”夏坤问。

“一大早就去公司了,他现在特别勤快。”

偌大一个房院,诱人的游泳池边,就他们两人。夏坤心里有些不安,呷着茶水。

“夏叔叔,你一定还没有吃早饭吧?”

“吃了。”

“骗人,不讲老实话。我从你接电话的声音就知道你还躺在床上。不要哄自己的肚子了吧,你跟前就有点心。”

夏坤笑,这个甘泉,人小鬼大,看透人心。他也饿了,就不客气地吃起点心来。

甘泉就上来为他冲了热牛奶:“我知道,你一定要喝热的。”

夏坤喝热牛奶,心里舒坦。

“夏叔叔,你是嘉陵江边长大的人,真的就不喜欢游泳?”

“我当然喜欢。”

“吃完东西,就游吧。”

游就游吧,夏坤心想。自己并不是专来享乐的,自己是怀着救人与歹徒搏斗的心境赶来的。就沾沾这资本主义的池水吧。

“夏叔叔,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骗人。你一定在矛盾,犹豫着下不下这个水。嘻嘻!你一定有这样的顾虑,怕得艾滋病是不?”

这也是夏坤自己也好笑的一种顾虑。

“一定是了,我妈妈说你对她说过。”

夏坤也笑了。

“夏叔叔,你是个胆小鬼。”

“我可不胆小。”

“那就以事实来证明。”

甘泉说,回身进屋去。过了一会儿,拿了浴巾和游泳裤来,扔给夏坤。夏坤盯她笑,去卫生间换了游泳裤。来到池边,他习惯地用水拍拍肘部、胸脯,而后,他双腿一个弹跳扎入水里。他在水里潜泳了一个来回才冒出头来,甘泉在池边拍手笑。夏坤足蹬池壁,仰泳过去,又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潇洒地挥起四川大把。他臂膀出水时飞快,不带起水花,在空中划一道弧形,手掌轻拍水面,腰、腿顺势一跃,身子便射出老远。

“夏叔叔,游得太好了,活像是水上芭蕾!”甘泉说着,也扎进水里。

二人在池中畅游。夏坤好开心。屋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甘泉急急地蹿出水池:“妈妈来了!”朝夏坤诡诈一笑,跑去。

史莹琪来了!夏坤一喜,又不安。自己一人,和她女儿在这里游泳,怎么回事儿呢。正想着,甘泉拉了史莹琪来到池边:

“妈,夏叔叔游得可真好!”

“我知道,他在部队时就特好游泳。那一次,他和邱启发私自去游泳,还挨了队长批评,在班上做检讨。”

史莹琪一说,母女二人都笑。夏坤也笑。他上岸来,围上了浴巾,反显得有些不自在。

“女儿,你可把妈妈吓坏了,一定也把人家夏坤叔叔急坏了!”史莹琪说,用手指点甘泉额头。

“不这样,你们都不会到爸爸这儿来。”甘泉调皮地笑。

“莹琪,你也游泳吧。”夏坤说。

“妈妈今天不能游,她有特殊情况。”甘泉笑说。

吃完午饭,史莹琪说要去看看女儿的住屋,叫了夏坤也一起去。进屋后,见墙上贴有大陆男影星的彩画,桌上堆有不少医学书籍。三人摆谈了一阵。甘泉就笑说,你们就在这儿好生叙叙旧,谈谈知心的话。出门去,关上屋门。

甘泉到了客厅里,打开了电视机,又无心看,扑卧在沙发上,飞一脸红润,想着自己刚才那句恰到好处的回答:我确实“惊天动地”了。中国的八卦,天为父,地为母,她想,“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话怕会要应在自己母亲身上了。妈妈的生日那天,她发现,妈妈与夏坤的感情不一般的,不仅仅是老战友的关系。那天,来客中最后走的是杰克和夏坤。夏坤几次要走,妈妈都叫他再坐一会儿。而最终,杰克只好自己走了。她都打瞌睡了,妈妈和夏坤还在交谈,好晚了,妈妈又打的送他回去,她也跟了去。她坐在前面,从反照镜里看见妈妈把脸靠在了夏坤的肩头上。回来后,她笑说:“妈妈,你在恋爱了。”妈妈笑了,对她说了过去同夏坤的事情。“唉,真遗憾,有情人没得团聚,”她说,又笑道,“你们当初要是真团聚了,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我甘泉了。”那一夜,母女俩睡一床,她发现,妈妈好久都没有入睡。

今天,爸爸和哥哥都不在,她突然想了这么个“恶作剧”。一来要夏坤来这儿玩玩,享受一下他们这个在美国的中国人的家庭的豪华,二来,也让这对情人好好叙叙旧。此刻里,她扑在沙发上,面颊潮热,感觉着自己那颗年轻的心的悸动。她为妈妈和夏坤在自己卧室内的团聚而默默祝愿,又有着一种年轻姑娘的莫名的惆怅。

一场虚惊之后的舒缓,夏坤和史莹琪挨坐在甘泉的卧室内,相视含笑。

“我这女儿呀,真吓死人了。”史莹琪说。

“你女儿很可爱,很机灵,很有头脑。”夏坤说,“在北京机场,我一见到她,便想到了你。她长得太像你了。”

“人生真有意思,你要不来开这个会,也许我们永远不会重逢了。”

“是的,人生真有意思。要不是搞课题,写了那篇文章,我也不会来美国,也确实就见不到你了。”夏坤心里还在说,也许,我如果不那么亡命地把心思精力放在工作、教学、科研上,宁秀娟也许依然还在自己身边。那么,此时此刻,我们俩也就只是老战友重逢了。冒出这种想法,夏坤心里一跳,有股浓重的热流淌过。看来,自己后半生的伴侣,非莹琪莫属了。一句话从心底直往他喉头冒:莹琪,我们一起过吧。话没出口,他看见桌上的一张字幅,拿起来看。笑了,这名人的名言,把他的心声概括得再准确不过了。他递给史莹琪:

“你女儿的钢笔字挺不错。”

史莹琪接过看:

爱不受时光的拨弄,尽管红颜

和皓齿难遭受时光的毒手;

爱并不因瞬息的改变而改变,

它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尽头。

摘: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甘泉手书

看完,史莹琪心涌大波巨澜,她抬起如火的眼睛盯夏坤,头依偎到他胸前:“夏坤……”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楼下传来甘泉的尖叫声。

史莹琪仍然靠在夏坤胸前,沉醉在无限的幸福里:“看,我这个女儿又在大呼小叫了,真拿她没办法。”

夏坤伸臂搂着史莹琪,也沉醉在无限的幸福里。人生苦短,让这幸福的时刻长久更长久些吧。他这样想时,又想着楼下。不对,甘泉这叫声异样,“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难道……想着,夏坤噌地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夏坤走到楼梯口,看见三个蒙面人,正在绑架甘泉。甘泉拼命挣扎着,她的嘴已被不干胶粘住。那三人已将甘泉捆住,拖了向门外走。容不得再犹豫,夏坤的军人气猛贯全身。

“stop!”

他雷鸣般大喝,飞身跃下楼去,堵在了那三人跟前。军训时学过搏斗,打得也很激烈,然而那毕竟是演习。当院长后,他有一次在成都出差,走过火车站的工地路段时,两个小青年人诱逼他买打火机,50元一个。他知道是y货,没要。那两人掏出了刀子。大白天里活抢人,他怒了,朝那两人中的一个的面门击了一拳,那小青年人狼嚎般叫,跑了,另一个也撒腿便跑。他才发现,自己过去练过的拳脚还有用场。万不想,此时在美利坚合众国的美籍华人的住宅里又要使用了。他先发制人,当头便给了最近处的那人的面门一拳,那小子叫了。另两人扔了甘泉一齐向他扑来。夏坤便用了军训时学的拳头、肘拐、飞腿还击。

史莹琪出来看见,惊呆了。她匆匆跑下楼去扶起女儿,又忙忙地去打电话报警,然而电话线已被拽断了。她又去按报警器,也已被破坏了。当过军人的她便抽起一根凳子要去打那三个坏蛋。

“莹琪,不要过来,带甘泉走,快!”夏坤朝他大喊,“他们要抓的就是你俩,快走!”血红了两眼。

史莹琪两眼涌泪,拉起甘泉向后门奔去。而其中一个蒙面人已堵住了后门,步步向她母女俩逼过来。史莹琪怒兽般瞪着两眼,舞动着手中的凳子,护着身后的女儿。

夏坤与那两人搏斗着。这场面夏坤在影视里见过,不想此时亲身经历。他面门、胸口挨了拳头,站立不稳,后退到金鱼缸前。那两人乘势扑过来。也许是怕被录音,他们始终不吱一声。

“呀——”夏坤大叫,这叫声如那影视中的搏斗者的叫声。他猛然举起金鱼缸向那两个家伙砸去。

那两人躲闪不及,被砸倒在地,成了落汤鸡。夏坤怒瞪双目扑过去,抬腿猛踢。就在这时,那逼追史莹琪的家伙绕到了他的身后。“夏坤,注意!”

史莹琪的喊声还没完,那家伙已伸手扼住了夏坤咽喉。夏坤被扼得喘不上气来。他用手拐猛向那家伙肋间击,那家伙痛得松了手。夏坤趁势将他头一搂,翻摔过来。

“往死里打,打!”史莹琪大叫。

夏坤使尽全身力气狠打。那两个倒地的家伙又扑了过来。夏坤终于寡不敌众,被击倒在地。那三个蒙面人将夏坤捆了,又将史莹琪也捆了。将他二人的嘴贴了不干胶。而后,三人悄语。过去提了史莹琪和甘泉往门外走。夏坤急了,他们一定将她母女俩抓去做人质了。他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捆牢在楼梯扶手上,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他看见那高个子门卫,还有那个弹钢琴的黑人小伙子冲进门来。夏坤高兴、激动,欲喊,却喊不出声来。屋内乱作了一团,三个蒙面人扔了史莹琪和甘泉,与进来的两人打斗。这时候,又有一个美国男青年冲进来,对准三个蒙面人便打。三人见势不妙,边打边夺路逃了。黑人门卫和那黑人小伙立即扑到夏坤跟前:

“doctor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