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黎给卫澜发送消息。现下,只有他离得最近。
“在你那层的楼梯间等你。”
她并非希望他能提供任何线索,当然,因为他只是个局外人。其实她多多少少需要一些安慰。每个被开除的员工都会怀疑自己: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早些年,人们相信天道酬勤,相信努力就会有所回报。可如今,走入工作就意味着身不由己。纯粹的好人无法获得世俗的成功,她早该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阿黎,你还好吗。”
他一只手按上她的头发,轻轻摩挲,表示关切。温柔的眉眼,符黎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一种习惯。
“发生什么了?”
他问。她完整地复述了羊毛卷美女的话,过程中,卫澜抬起手,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忽然,她想起跨年那天,有人在她的博文下留了言。唯一的留言。
“小姐姐,我也是做编辑的,好辛苦,每天加班到十点。”陌生账号说。
“是啊,做这行全部都是为爱发电呢。”陌生账号说。
“你在哪里呀。”陌生账号问。
“不会是那个有名的《城市地图》杂志的公司吧。”陌生账号问。
符黎翻开手机,疯狂地向下滑动屏幕,找到那天的对话。她再次点入陌生人的头像,查看他发布的内容。代言饮料的偶像演员。画展,不,是艺术展,还展出了他的作品。小动物。工作状态。一只意味不明的戴手表的手。美食。偶像演员,偶像演员,偶像演员。天上模糊的星星。
这是Elena的账号,对吗?
她不寒而栗。无论如何,她不会看错那名偶像演员的脸。但沉莹早就提示过,那红头发的女人是个蜂后。她的恐惧并非来自Elena的伎俩。
符黎抓住了卫澜的手腕,单手,勉强握住。她的力气难与他抗衡,但或许肾上腺素激发了她身体的潜能,让她死死钳住他,拽过来。
一模一样的手表。
“阿黎……”
“把你的手机给我。”
趁他愣住的空当,符黎甩开他的手腕,直直按上他的喉咙。他的喉结贴在掌心,微微颤动。皮肤冰凉。
“你……”
“把你的手机给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愤怒已经冲昏了头脑,使她收紧了掐着他的右手。不用担心楼梯间会有人来,除非突发火情,否则人们永远都会选择电梯。第一次,他改写了表情,从游刃有余到惊惶错愕。也该轮到你站在被动的位置上了。她向前迫近,右腿插进他的双腿,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和墙面之间。用力,再用力,直到指尖泛白。他的某一部分在跳动。那时,符黎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在床上喜欢窒息的感觉。
卫澜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声音。出于生理性的反应,他流泪了,一向平静的湖水也有泛滥的一天。他从外衣的内兜拿出手机,他只能这么做。奇怪的是,他甚至没有反抗。
密码是四位数字。符黎输入他的生日,错误。随即输入自己的生日,顺利解锁。但她并不会因此就觉得他的心思清晰易懂。右手刚一放开,卫澜就弯下腰咳嗽起来,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流。她打开他的即时通讯软件。她在置顶的位置,稍稍往下一翻,就看见那个刺眼的名字。
元依依。
Elena的真实姓名。
符黎不禁冷笑一声。她嘲笑自己,怪自己不够敏感。艺术展上有Elena的画,那天她瞥见了,只是潜意识不愿意相信。他们毕业于同一所艺术大学,她的外号还出现在那些校友的口中。原来你认识她,原来你们有不浅的交情。为什么你从不肯承认?为什么每每你提起她,语气就像全无交集的陌生人?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骗我?”
“对……不起……我……”
他断断续续地道歉。抽泣的声音。可怜的声音。她仿佛用蛮力剖开了他的内心。毫无尊严,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是啊。我和你只是小时候短暂的病友,怎么能和大学四年的时光比呢。”
符黎无力地垂下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
他蹲在地上,拉住她垂下的手。手心湿湿的,沾了泪水。他真的在哭泣。你原本是爱哭的人吗,那为什么你平时都在笑呢,那也是你的谎言吗。卫澜捂住了眼睛,试图遮住自己狼狈的模样。他不断道歉,再道歉,希望符黎别走。她的力度恰好抵达了危险与安全的临界点,但颈间仍然残存着钝痛。窒息感与空气重新灌入的冲击作为他说谎的代价。
“我太用力了吗?”
他噙满泪水,看见符黎再次伸过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