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他连忙答道,“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你举着,我帮你拍张照片。”
符黎左右寻觅,为他选定了位置。花束是娇嫩的粉色。她怕小叶嫌弃,出于一些传统的不可理喻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失望。但他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一手捧花,配合地对着镜头露出笑脸。她更换了几次角度才按下拍摄键,想要拍下他最生动的模样。
“叶予扬——!”忽然,远处传来清亮的呼喊,一名女生跑过来,叫住他。“待会教室里班级活动,带着家长,别忘了去。”
她穿着靛青色汉服,和他碰到一起,有种跨越时空的戏剧感。
“我知道啦。”
“相机只等到叁点,一定要来啊。”
等女孩走后,符黎凑上去,问:“是班长,还是组织委员?”
“班长。”他说。
“一直帮你拿作业的女生吗。”
“不是,姐姐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
班长反复叮嘱后,他反而带着符黎走向湖边的小树林深处。她解锁手机屏幕,离活动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哪边是高叁的教学楼,我们往教室走吧。”
叶予扬沉默不语。他看上去真的不开心,就连对待班长都心不在焉地敷衍。
“不想去吗?”符黎绕到他身前,倒退着走。
他止住步伐,她也随之停下。一阵冷风拂过,让湖面起了波纹。
“我没有家长。”
“可是,我明明看到予清和……”
刹那间,符黎发现自己没法说完这句话。她自以为心细,应该早就有所察觉才对。在小叶家上课半年,从未亲眼见过他和母亲有什么交集。叶予清和他相差十岁有余,刚才,那位女士也远比他的父亲年轻。她想起琴房里被安静保护的低音提琴,那会和今天的是同一具吗?
“姐姐,”他猛地低下头,“我妈妈不会来了……”
突然,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他和父亲的关系;他家教良好的原因;为什么他选择冷门的中提琴,为什么他今天反倒表演了相对陌生的乐器。可以想象,小叶的亲生母亲是一位温柔的低音提琴演奏家。她因病,抑或因意外与世长辞,后来,有钱的男人迅速再婚,生下他们的女儿。
他用手遮住了双眼。继母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外来者,父亲则习惯了在教育中缺席。但他十分珍爱予清的儿童画。也许你怨恨他们在母亲去世后还能得到幸福,你把这视作一种背叛,可你仍然觉得妹妹是无辜的,对吗?
天上,云翳被风吹散。太阳出来了。很多东西在脑海中翻涌着,喷薄欲出的情感、抉择、一些结果。其实他不擅长演奏低音提琴,虽然已经努力过,却还是会出错——在重要的典礼上出错。
她已经走了很多年,随着成长,他甚至慢慢淡忘了她的面容。他以为自己可以释怀,以为能接纳新的人,但某个瞬间,记忆的碎片还是会一闪而过,让他疼痛。她的衣着,她说过的话,她的习惯。有时候,在梦里,他们还能相见。她有一张模糊的脸,但他确信那就是他思念的人。
“对不起,妈,我练得不好。”
叶予扬在心中道歉,尽管知道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回音。随后,他感觉到另一副身体的温度。符黎走近,抱住了自己,携着柔和的香味。他泣不成声,几乎无法将谢意说出口。他从来没有混淆过她们。他知道他无法再拥有一个母亲。他清楚地知道,他对符黎的感情是热烈的迷恋。
过了许久,直到悲伤渐渐平息,她才轻轻地拨开小叶挡在眼前的手,从食指,到整个手掌。就是这只手在琴弦上滑揉、颤动。
“你现在像个红眼睛的大兔子。”她递出干净的纸帕,背过身去,留给他自行整理的时间。
“可是我想当北极熊。”他带了鼻音,没头没尾地接话。
符黎松了一口气,轻轻笑起来。远处,透过树林的缝隙,学生们随着下课铃鱼贯而出。临近周末,又逢成人礼,大家都精神振奋,即使休息十分钟也要出来逛一逛。
“姐姐,和我回班里吧。”
“好啊,去干什么?”
“班级活动,要和家人拍照,我想和你一起,还有小妹。”
他调转方向,去往高叁的教学楼。体育馆的成人仪式结束了,高叁生们走过成人门,到达湖边、凉亭和操场。学校里到处都是他们成长的痕迹。回班级的路上,小叶被其他班的同学拉到草坪上,抢先一步进入景框。他在春日阳光下焕然一新。符黎远远望着,已经可以预想到,多年以后,她依然会对这一幕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