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扬坚持不让她独自回家,于是由阿姨开车,全家陪同,送符黎回到租住的房子。她认为自己添了麻烦,但看王姐笑眯眯的,予清也把夜晚出行当做冒险,便又深深觉得温暖。为节省时间,车子拐进近道,小路黑漆漆的,两旁连路灯也不见一盏,惟有远处居民楼的微光与偶尔来往的车前灯。
“这条路……看起来有点不对啊。”小叶将信将疑。
“能到的,导航也显示了,就是晚上没有灯,有点……”以前她图方便走过许多遍,却是第一次见识这里夜晚的面貌。周遭简直伸手不见五指,甚至没有手机的光亮——大概行人都不会主动选择这条路。
阿姨放慢了车速:“突然杀出个人可不好,我得慢点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起晚饭如何,明天吃什么,上午乐理老师心情不好,小学班上的男生又在调皮捣蛋。然而,某个瞬间,交通信息广播里一条重要信息却传进她的耳朵。
“各位路面上的听众朋友,紧急插播一条新闻。据反映,目前,涉嫌重大刑事案件的在逃人员苏某藏匿于本市,若您有相关线索,请及时与公安部门联络。接下来通报该人员的相关特征,苏某,男,22岁左右,身高……”
一阵恐惧攀上心头。蓦然间,他们都不说话了。过一会,叶予清用稚嫩的嗓音模仿起播报员:“通缉犯!”
“阿姨,车开到楼下吧。”予清的哥哥向前探身说。
“好嘞。”
“真的麻烦你们了……”符黎双手合十道谢。
车程并不长,尤其在夜晚道路通畅的情况下,大约只需二十几分钟。她推开车门,冷空气掠过额头、耳际,寒冻刺骨。该找出厚衣服了。她按住围巾,对车窗内的叁人挥挥手,互道“明天见”,待轿车驶出后转身拉开单元楼门。楼道内一片静谧,她走入电梯,按下六楼,感受轿厢被钢丝绳慢慢拉向上方。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使感官变得鲁钝了,她竟然觉得电梯的速度格外迟缓。
不出意料,家里没有人为她留灯。她熟练地摸到右侧墙壁,啪的一声拍开客厅的灯光。门垫旁边,一对鞋柜并排放置,她打开属于自己的那扇,将靴子放进去。这种加装密码锁的柜子常常被用于楼道玄关,如今也用在合租的场合,给陌生的同居人提供便利。萍水相逢,本不相识,只是因为高昂的房租被迫居住在同一屋檐下,自然是划清界限最好。
符黎撂下包,挂好大衣和衣帽。她从没见过室友的衣物出现在衣架上,也许他不出门,或者不情愿与别人共享家具。实际上,他只会使用书柜、冰箱和洗衣机。每次洗漱时,洗面台上只有她的东西。刚刚搬来那段日子,她还会仔细将洗浴用品都收回卧室,以为这是不言而明的共识。直到后来她忘记收拾,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
——看起来,一号卧室应该有独立卫生间吧。他洗完衣服会晾在哪里呢?假如是卧室飘窗,那只要从楼下找个角度望上去,就能戳破他一部分真面目,起码能辨别他究竟是男是女。
“但是,没必要啊……”
她喃喃自语。客厅窗帘严密地遮住落地窗。室友来过,只是不想过多地留下痕迹。相对的,她也可以将隐私保护完整。
这样很好。
她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别再多想。
马上就快十点,符黎打开电脑,将今晚与小叶讨论的意见加以整理,完成她的笔试作业。中途,手机不时震动,但她埋头沉浸在修正工作中,直到一口气快要耗尽才想起看消息。
对话框内,大学好友在例行吐槽今日健身房的见闻。符黎欢笑着回复了许多话,又点开那朵简笔画头像。
“小符姐,我觉得你的新工作很有意义。”
“以后还有,记得讲给我听。”
两条文字,后面跟着他惯用的小兔子表情包。她也回了一个玩具熊表情,并嘱咐他早些休息。一些孤独感涌了上来。说实话,她羡慕予清和予扬,羡慕他们是彼此的兄弟姐妹。相较之下,独生子女的成长过程总显得落寞。那种血缘间天然的联结,与生俱来的亲密,她也一度想贪婪地拥有。
回复之后,符黎又给大学好友发送了语音。深夜,她就迫切与她约定,要在几天后见一面。
“——好啊!去哪里!”
还没点开消息,她就能预料到她活泼兴奋的语调。手指移到手机屏幕上正要触及,瞬间,一阵碰撞的金属声划破空气,传到她的卧室。
那声音很近,似乎在用重锤敲击着什么。像邻居装修时的动静,但又去掉了电钻声,比那种噪音更小、更清晰,而且颇具规律。
铛铛,铛铛,铛铛……
敲打几下后,又变换节奏。
铛、铛、铛……
符黎看向熄了灯的客厅,心中猛地升起一种不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