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

第52节(2 / 2)

不管她心里闪过多少念头,面上却是一副不曾听懂的模样,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极其诚恳地分析:“老主子既然让这忠仆隐瞒,那必定是有他的良苦用心。依我之见,这个忠仆选择了忠于老主子,就该继续忠心下去。不然,他岂不是前后两任主子,哪个都对不住啊?”

说到这里,她又赧然一笑:“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薄之见,也未必正确,让苏大人见笑了。”

她说着又回归正题:“苏大人这是旧疾吗?除了咳嗽、是否还伴有胸闷……”

苏太傅对这个并不太关注,平时给他看病的,都是太医院里经验老道的太医。许娘子年纪甚轻,医术还真未必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况且,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捱日子罢了。

今天是他女儿自作主张,等他得知此事,许娘子人已经在府上了。他强撑着病体出来,只为了阻止女儿闯祸。

但这许娘子的态度教他捉摸不透。

苏太傅咳嗽两声:“许娘子真是这般想的?”

许长安略一沉吟,认真说道:“从脉象上看,苏大人这病的确有些时日了……”

而且,看起来很不好。

“咳咳……老夫说的是方才之事。许娘子真的认为应该继续瞒下去?”

许长安皱了眉,有些不解的样子:“我是这么想的。大人,是不是我说的不对啊?我出身乡野,见识不多。若是说错了,还请大人莫怪。”

她好像根本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关心的仍是他的病情:“我能不能看看您现在用的药方?”

苏太傅双眉微蹙,一时踌躇,竟不知是否真的要就此挑明。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惊觉,许娘子的打扮是已婚妇人特有的。

四年前带三殿下回京时,他派人打听过,她和三殿下婚事遭到其父反对,并未顺利成婚。如今既是人妻,多半是另嫁了。若是这样,她不愿跟皇上相认也就解释得通了。

正欲说话,忽有下人一脸急切地来报:“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在房间里闹着要自杀呢。说您要再不去,就只能给她收尸了!”

苏太傅闻言,气得差点仰倒,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这个孽障!”

许长安连忙安慰:“苏大人快去瞧瞧吧,可千万别有个好歹。”

“许娘子,咳咳……今日家中有事,恕老夫招待不周了,改日必定登门致歉。”苏太傅脸色变了又变,让管事送许娘子回家,他则拄着拐杖,匆匆离去。

苏太傅本就病体沉疴,一直卧床,走路都需要借助拐杖,偏生幼女不争气,一个劲儿给他添乱。但他身为父亲,又不能真看着她去死。此时也无心理会许娘子的事情了,急匆匆去找女儿。

还没到女儿房内,就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

苏太傅太阳穴突突直跳:“孽障!你又在胡闹什么?”

苏婉月看见父亲,委屈得直掉泪:“爹,你不能软禁我,我又没做错事!”

看见老爷来了,几个丫鬟仆妇悄悄退下。

苏太傅气得胸口一阵窒闷:“没做错事?你还嘴硬?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咳咳……我说了许家的事,不让你管,你是怎么做的?!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还说什么‘活着走不掉,死了总可以?’”

“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再说,她自己也想走的啊,我只是,我顶多只是顺手帮她一把……”苏婉月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又没说对她要做什么。”

她越想越委屈,父亲卧病在床不管事,她为他分忧还有错了?

苏太傅只觉得眼前一黑,借着手杖的力才不至于倒下,万般后悔对这个女儿娇纵太过,竟将她惯成这副模样。

苏婉月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她还有皇上的孩子。不把他们母子送得远远的,难道真要等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吗?到时候,咱们家就完了……”

她心想,爹可以说是奉先帝之令,可她怎么办啊?她真甘心把皇上拱手让人吗?

苏太傅身子摇晃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什么孩子?谁的孩子?她不是又嫁人了吗?”

——四年前瞒下真相后,他就没再特意关注湘城许家。前不久得知许家人进京,他有想过去试探一下意图,但一则身体原因,二则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尚未有所行动。

苏婉月没想到父亲竟这般激动,有点被吓住了,她脸色发白,呆呆地道:“许娘子啊,她没再嫁人。她有个三岁多的儿子,是四月生的。就,就是那个人的啊……”

苏太傅胸口气血翻涌,喉间一阵腥甜,剧烈的咳嗽过后,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见父亲吐血,苏婉月被吓坏了,连忙上前去扶:“爹!”

顾不上擦嘴边血迹,苏太傅头晕目眩,强撑着说:“儿子的事情,你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苏婉月呆愣愣地点头:“就是,就是我打听过的,说许娘子与夫婿感情很好,她夫婿离家出走后,她发现有孕,后来生下一个儿子。可她夫婿不就是……”

三岁多的孩子?四月生?皇帝的?会不会三殿下当年被打,也是因为未婚之前就有过男女之事?所以才反悔了不做嗣子惨遭责打?

如果没有孩子,还能勉强说是遵从先帝之命,隐瞒了一段往事而已。可若真的涉及皇嗣,这事儿可就大了……

苏太傅越想越急,竟直挺挺倒了下去。

意识模糊之际,他只隐约听到女儿在喊“爹”。

——

刚一结束早朝,回到勤政殿,就有暗卫求见皇帝。

“苏家态度强硬,请许娘子入府?”皇帝眉心微蹙。

暗卫面无表情,将在金药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复述给皇帝听。

皇帝目光沉凝,挥一挥手:“知道了,你先退下。”

“皇上,请用茶。”有福捧着一杯茶上前。

皇帝没接,只轻声道:“苏太傅抱恙许久,论理,朕该过府探视。”

从他疑心自己是承志开始,对四年前的那段经历,就产生了怀疑,连带着对授业恩师苏太傅,也有了一丝微妙情绪。